《断愁-泠司》泠司-第48章


比起周末泡汤,赵桥更在意是什么事。
因为看何广昊的表情,他心里那些不详的预感压抑不住地往外冒。
“分公司那边承包的一个建筑项目,几个小时前因为承重墙坍塌,在场的施工人员一个当场死亡,还有三个重伤送到医院去抢救,现在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三次。”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场勘查正在进行,但是从初步调查结果来看,很明显就是建材偷工减料导致理论上来说寿命是一百年的承重墙在施工期就坍塌。那边的相关人员已经全部被停职了,账务问题需要等你和其他人过去逐一检查,看看漏洞到底出在哪,数额够让那些人被判几年。”
有关做假账,赵桥对它并不陌生。有的假账做得非常拙劣,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所在,比如3000块的钢笔和2w块的交通补贴,但是有的假账做得非常的巧妙,如果不是对一些事情非常了解,很容易就被蒙混过去。
尤其在他们得不到相关人员的援助时,查账的难度几乎是在成倍增加。
“可以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车就停在楼下,我们现在就走。”
赵桥简单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着何广昊进了电梯。
去机场的一路上都没人说闲话,何广昊和陈老板一直在和那边的负责人打电话,赵桥再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猜测那边的情况。
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分神去想陈靖那天和他说的“水逆”。
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倒霉到了家。
机场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去往隔壁城市的最近一班航班是在一个半小时后。
候机室里,赵桥趁着何广昊去给他们买晚饭的空隙,给严峻生去了电话。他简单地说明这边发生的一切,以及为他们明天的行程不得不取消而道歉。
按照原定的行程,明天开始他们要去郊区的一间酒庄度过周末。早在周一的晚上,严峻生就向他提出了邀请。他曾都充满了期待,但现在想象中的美好假日都已化为了泡影,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没关系的,我可以和主人家说,下次再去。”
严峻生很少问他工作上的事,这次也不例外,除了叮嘱他万事小心外就没再多说什么。
“小赵,看看这两份里你喜欢哪个,剩下的给我。”
那边何广昊提着便当回来,除了陈老板的那份,另外两份就是他们今天的晚餐。赵桥大致扫了下菜色,挑了那份黑椒牛肉的。
何广昊拿着剩下的那份走到一旁,三个人揭开便当盒开始用餐。便利店买来的便当味道其实还算行,但是包括赵桥在内,没有谁真的有心思在乎吃的是什么。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饭,进入正题,他们开始说另一个城市里发生的大型事故。何广昊把整理好的相关文件发给了赵桥,赵桥大致看了下,发现具体情况和他设想的没什么太大的出入:建材供应商是项目负责人的远房亲戚,故而仗着这层亲缘关系从中吃了许多回扣,钢筋混凝土一系列建材的质量被削减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具体细节陈庆忠没再和他细说。现场勘测和其他的都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他只需要和到场的其他审计找出账目里偷税漏税、挪用公款和洗黑钱的记录,然后由陈老板决定那批人的最终去处是牢房还是哪里。
登机以前,他给陈靖发了最后一条消息,一直到他关机,陈靖都没有回他。
因为是相近的城市,从飞机起飞到降落只花了不到两个钟头。那边派了人来接,一路上氛围比在另一个城市还要压抑。一开始还有人做自我介绍,到了半路已经没人想说话,所有人要么是和人打电话,说不了两句就挂断,要么就装作不在意地望向窗外,谁都不敢看陈庆忠的脸色。
这注定会是个没人能入眠的夜晚。
写字楼里处处灯火通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进去后,赵桥就要和陈总分开,陈总和何助理去了高层的会议室,赵桥则被带到财务部门,见到了在接下来几天他将要共事的人。
一群人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魏延。先到一会的魏延脸色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赵桥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纵使他有三寸不烂之舌,他也完全没办法和那边的人沟通。
“他们到现在都觉得,赔点钱让家属闭嘴就能把这事摆平,还有死了人不重要……哈,不重要,这项目开工时那么多眼睛盯着,现在出了这么大个篓子,搭了两条人命进去,要是抢救室里的没抢救过来估计还有第三条第四条,我们一个不小心前面就是万丈深渊。”
知道牢骚发再多也没用,魏延指了指靠窗的一个空位,放缓了语气。
“你坐那里吧,接下来几天估计有得忙了。”
赵桥坐到魏延指给他的位置上,另外几个审计也和他打了个招呼当自我介绍。
等待电脑开机的几十秒里,他忍不住去看坐在他斜对面的魏延。魏延在调整座椅的高度,察觉到他的目光。
“你还有什么事吗?”
从那场车祸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赵桥都相当在意魏延为什么特意让他注意交通安全。几次试探里,魏延都一口咬死那只是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他说他也没想到赵桥会在和他分开后遇上追尾这种破事,对此他觉得非常抱歉,但同时他的的确确一无所知。
“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不管赵桥对魏延的私人感官有多差,他都知道至少正事上魏延不会出什么纰漏。
魏延简短地和他说了下这边的进度:说是先开始,其实他们也只刚刚开了个头,还剩下茫茫多的账目等他们去查。
等魏延分配好每个人的工作量就再没人说话了。
加班,尤其是因为这种短时间内都看不到解脱曙光的大事,没有人的心情会是愉悦的。而查账又是件非常枯燥无聊,充满了机械性重复工作的事。眼前的账目就像一只刷着彩漆,看起来漂亮完整,里面却彻底被虫子蛀空的木雕,他们要找出第一条细小的裂缝,然后顺着它一点点敲开那层光鲜亮丽的外壳,把腐朽的内芯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之下。
赵桥一直不停歇地看到后半夜,眼前的数字都变成了抽象的符号。不论他如何强迫自己去看,大脑都拒绝处理这些杂乱的信息,反而作出了对于过度疲倦最正确的决定——他开始头疼。
起初是太阳穴处隐约的抽痛,渐渐地扩散到整个后脑,搅得他注意力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
他想起有次在严峻生的书架上看到了德语版的《浮士德》,翻开第一页就足够让他眼花缭乱。端着榛仁热巧克力进来的严峻生看他这副模样,忍俊不住地从他手里抽走厚厚的诗集,从最开头的地方读一句翻一句地给他讲起了浮士德和魔鬼的故事。
说德语的严峻生有种别样的硬朗性感。严峻生读了一会儿,发现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诗集,而在自己身上,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在他额头上来了一下。
现在没人会把这些枯燥的东西一字一句地读给他听,他还不知道要度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他向后仰倒在椅子上,感受着自己比平日里更快,更不规则的心跳。
“天亮了。”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谁这样说一句。
他睁着酸涩的眼睛看了看窗外,确实是明亮得近乎澄澈透明的天光。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赵桥对通宵这个概念并不陌生。
语言还有文化上的差异并不能成为成绩落后的借口,MBA课程每天要学的东西都非常多,从书面理论到具体实践,身边每个同学都在看不见的地方努力,他只有比他们付出得更多才能维持在前列。那几年里,他晚上通宵写作业,白天强打精神去上课或者去企业实习都快成了家常便饭。最累的一次,得了假期他直接在客厅沙发上昏睡了大半天,吓坏了他的室友。
有时候他都会苦中作乐地想,万一哪天他就因为熬夜过多猝死在房间里。当他把这一想法说给他的室友听,他的室友难得严肃地告诉他,如果他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会不管。
回来这么久,他不是没有加班到深夜过,但是通宵的确是头一遭。
他捏着鼻梁短暂地闭上了眼,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好不到哪去。不远处有个人坐不住似的从位置上站起来,拉开从昨晚就一直紧闭的窗帘,让第一缕晨光均匀而平和地撒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天亮了,这样的认知让每个人都意识到,他们在这里度过了第一个晚上。
盯着窗外有一会了的赵桥回过神来,伸了个还带着陈朽气息的懒腰,似乎还能听见僵掉的骨头和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他下意识就想打下内线电话让黄秘书给他送杯咖啡,再顺便帮他买点吃的上来,手伸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办公室,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他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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