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替身》第78章


“先生?”店员又唤了一声。
荀慕生回过神,“我能在这里等他回来吗?”
店员早就知道老板是个有故事的男人,想了想说:“当然可以,要不我帮您联系他?”
荀慕生一怔,摇了摇头,“别打搅他,只要他会回来就好。”
店员笑:“您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吗?”
荀慕生苦涩一笑。
即便明白迟玉在等自己,还是不由自主地胆怯,害怕途中生变,迟玉再次不辞而别。
他已经找怕了,宁愿安安静静地等在这里,等到迟玉回来的那一天。
·
去仲城的时候最后一段坐的是高铁,离开时却只想尽快逃离。迟玉买了最近一班航班,飞机升空带来巨大的失重感,他在轰隆巨响中喃喃地念着一个许久未说出口的名字——
“慕生。”
一滴眼泪,迎着云上的光芒,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第63章 
荀慕生握着外卖杯装着的柚子茶,站在一栋八层高的老式居民楼前。
居民楼一侧临江,一侧倚着一条拥挤的小路。此时正是放学时分,学生们成群结队在小路上跑过。路边不少小贩蹲在箩筐边,吆喝着声调奇怪的方言。箩筐里堆着蔬菜瓜果,一旁的盆子里还有刚从江里钓上来的鱼。鱼活蹦乱跳,溅出一大滩漫着腥臭的水。
住在附近的居民与小贩大声讨价还价,除了个别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妇人,大多数人还保留着现金支付的习惯。
小路湿淋淋的,一些住在一楼的居民打开门就将用过的水泼出来。没人提出异议,也没人抱怨,好似在这偏远小县城里,临街泼水已是习以为常的小事。
穿过这条小路,对荀慕生来说是不大容易的。
仲城没有这种地方,过去他也从来没在这般落后的地方生活过。
经过一户人家时,他险些被淘米水泼到,堪堪躲开,那家的女主人却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还惊讶地冲他眨了眨眼,似乎在说——水都不会躲,傻的吗?
他没心思计较,匆匆离开,下意识往路中间走,尽量避开那些来路不明的水。
走到一半,突然想,迟玉刚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小心翼翼?迟玉也会在路边买菜买鱼吗?有没有被水泼到过?
如此想着,险些被淋湿的郁恼渐渐消退。一想到这是迟玉每天经过的街道,那些污水,连同两边墙上斑驳的牛皮藓广告单似乎也变得亲切起来。
这是迟玉离开他的两年多时间里,独自生活的地方。
迟玉的住址是店员告知的,他在店里歇了一阵,借用洗漱间简单清洗一番,出门前店员竟然又递来一杯柚子茶,笑道:“先生,您好像很喜欢柚子茶。既然您是遇哥的朋友,那送你一杯,他肯定不会生气。”
店里的小顾客们窃窃私语,一人说:“哎哟,他也喜欢柚子茶呢!”
另一人说:“真巧,茜茜姐说老板喜欢的姑娘爱喝柚子茶!”
他都听到了,眸光蓦然一顿,片刻后轻轻抿住唇角。
这些小孩子大概是误会了。
但他已经过了听到“喜欢的姑娘”就随便误会的年纪。
这个爱喝柚子茶的“姑娘”,不可能是别人。
·
荀慕生绕着居民楼走到江边,天边的一轮落日将万丈金光铺洒在滔滔江水中,而金箔一般的江水又倒影在古旧的墙上,隐隐约约,泛出历经岁月洗礼的柔和光浪。
迟玉住在四楼,阳台是开放式的,摆了不少绿植。从下方望去,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就像漂浮在粼粼天海中,美妙得近乎虚幻。
荀慕生半眯着眼,一颗心像沉入了被晚霞亲吻的江水中,连最细微的跳动,也能激起惊涛骇浪。
那是迟玉的家啊。
江风拂过,带来微温的触感,倒映在墙上的光浪开始跌宕起伏,绿植的叶子亦在傍晚的风中舒展,飘飘扬扬,像等待多日的人向着远方招手。
“我来了。”荀慕生低声自语,“我等着你。”
落日沉入江水中,小渔船上的船夫唱起渔歌。家家户户传出炒菜与起锅的喧嚣,劣质抽油扇将呛人的油烟卷出窗外。归家太晚的皮小孩被打了,楼道里传出妇人的尖声责骂与小孩夸张的哭喊。江水渐渐由金色变成深红,又转为宝石一样的幽蓝。
荀慕生在江边站了很久,仿佛用一个日落的时间,便走过了小县城居民们的人生百态。
错过的两年半光阴,似乎被叠在了起伏的江水中。
江风拂面,迫不及待地将有关迟玉的小事,一件一件说与他听。
他闭上眼,看见了迟玉略显羞涩的笑。
他还记得,当年迟玉还不叫迟玉时,自己就爱上了那一抹羞涩的笑。那么温柔,那么包容,细细地浸入他的心脏,令从那里流经的血液,都染上了柔和的醉意。
他早就沉醉于迟玉。
·
入夜,咖啡书屋比白天热闹。打游戏的、谈恋爱的、抄作业的、认真学习的都来了,互不干扰,各有其乐。
荀慕生和一帮小顾客一同坐在店里,成了人人行注目礼的存在。他叹了口气,歇了没多久,又推门而出,走入夜色中。
小县城的夜晚冷冷清清,只有大排档开得热火朝天。他随便吃了些东西,又走去江边。
夜风沉沉,听得见江水拍岸的声响。
他点了根烟,找了块石头坐下。
已经可以冷静下来想迟玉了。
中午,当店员说迟玉回了老家时,他第一想到的是迟玉回小时候生活的城市去了,之后才想到迟玉会不会去了仲城,但这一猜测甫一出现,就被他下意识否定了。
但如今想来,迟玉大概根本不会再回那个真正的老家——一个没有可惦记的人,也没有值得回忆的事的地方,有什么回去的必要?
老家指的,应当是仲城。
他倏地站起,目光与月光下的江水一般深沉。
迟玉若是当真回了仲城,那必然是去见他。而他,却来了琥县。
令人唏嘘的阴差阳错。
不禁想,迟玉到了仲城,找不到他怎么办呢?会单纯地着急,还是觉得见不到是命中注定?
不敢再往深处想,他立即给叶锋临拨去电话。
迟玉目前的身份信息已经到手了,查一查最近的行踪不算难事。
挂断电话,他陡生赶回仲城的冲动,几秒后又强迫自己镇定。
两人互相寻找的话,最容易错过。他与迟玉错过了那么多次,起码这一次,他不愿再错过。
深夜,小县城彻底安静下来,叶锋临回电道,迟玉的确到了仲城。
他忍着心痛与一腔柔如棉花的感慨,沉声问:“他现在在哪里?”
“他下午就上了飞往安城的航班。”叶锋临说:“现在已经在安城开往珀县的普快火车上。慕生,这趟普快若是不晚点,将在明天下午1点05分到达珀县,你……”
听筒里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荀慕生听见一个由心底发出的声音。
——他回来了!
·
珀县离琥县有200多公里,那里有距琥县最近的火车站。
荀慕生等不及了,飞奔回咖啡书屋,当即就想请店员帮忙联系去珀县的车。
“不行的。”店员说:“我们这儿跟外面不一样,那200多公里都是路况极差的盘山路,您就是从那条路上来的吧?白天已经够难开了,晚上开不了的,以前出过事,中巴车从山上翻下去了,一车人没救回来几个,后来就有了规定,任何车不许夜行上山。”
荀慕生没办法,在店里坐了整整一宿,时不时查看迟玉所乘普快的路线,耳边似乎泛起了火车与铁轨撞出的“哐当”声响,在千里之外与迟玉一同度过了这个漫长而焦灼的无眠之夜。
天刚亮,他已坐上了店员给找的车,眼中尽是红血丝,下巴也布满青茬。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打着哈欠关上车门,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这么早就走?去珀县赶火车吗?”
他急于赶到珀县,问:“最快多久能到?”
司机乐了,笑他是个不懂行情的外地人,“想栽山沟子里,我就开快点咯。”
不过话虽如此,上了盘山路后,司机不再调笑,变得靠谱起来,开得十分稳健。
上午10点,车带着满身尘土,停在珀县火车站外。
·
一路临停让车,火车晚点了。卧铺车厢里一片怨声,不过也有人淡定地吐槽:“这趟车哪次不晚?赶得上吃晚饭就行了。”
迟玉坐在窗前,窗外是快速倒退的景色。他茫然地看着,心里一片寂静。
同车的乘客,哪怕是淡定吐槽的那位,也是想早早回到家中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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