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南木》第48章

尽管秦江早就跟肖一楠在私下里道了别，但此刻在机场，这个无时无刻不上演着分别和重逢的地方，他还是难以自持地红了眼睛。
B市到这里，无非是一抬腿的距离。而他却比谁都清楚，自己和肖一楠中间早就隔了千山万水。自从以后，他连借着工作看他一眼的机会都不多了。虽然他早已经没了继续这段感情的资格，但就像秦江那天跟对方表达的那样，自己会把肖一楠当成生命里永恒的组成部分，当成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你们聊，我去办登机。”秦江说完，赶在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大步离去。
“真是老古板，当着人哭出来又不会少一块肉。”晨晓对着秦江的背影吐槽，说完一头扎进肖一楠的怀里，喊着：“老师走了，往后你要自力更生了啊！”
肖一楠哭笑不得地抱了抱他，嘱咐道：“回去以后记得补课，好好读书，毕业典礼我去看你。”
只见晨晓神秘兮兮地冲他招手，他便附耳过去。
晨晓凑到对方的耳边，终于鼓起了勇气，用正式无比的口气说道：“肖一楠，对不起。”
俩人都知道这句迟来的道歉是为了哪一桩。
肖一楠猝不及防感到一阵鼻酸，他不想风轻云淡地骗晨晓说没关系，于是抬起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说道：“都过去了，向前看。”
“嗯…”晨晓如释重负，眼里闪过狭促的神色。他趁肖一楠离得近撅起嘴猛地就亲在了对方的脸颊上，并故意发出大大的’啵’的一声。
肖一楠瞬间僵住，一旁的白熙没料到晨晓临了来了这么一手，要不是被肖一楠一把拽住，气得当场就要教青春期的小崽子学做人。
“拜拜！肖一楠！拜拜！白熙！”晨晓边挥手边喊着，朝着安检口等着他的秦江跑去，　“后会有期！”
“这晨晓当我是空气啊？”白熙赶紧拿出随身带的湿纸巾给肖一楠擦脸。
“小孩子开玩笑，你急什么。”肖一楠觉得半边脸都要被他擦破了。
“现在这帮小崽子哪那么单纯？”说完觉得好像连自己都骂进去了，郁闷地摸了摸鼻子。
肖一楠还想说什么，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他接了起来。
电话时间不算长，白熙最后听肖一楠问道：“那约在哪里？好的，没问题，下午见。”　
“怎么了？”　白熙看见肖一楠神色异样地挂了电话，赶紧问。
“有人想约我今天下午见一面。”
“谁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肖梓文。”肖一楠回答道，“他说是…是我弟弟。”
下午的见面约在了东区的一个酒店里，他们到了大堂远远就看见一个身材同样高挑的男人抱着个小女孩在等人的样子。
肖一楠跟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素未谋面，但此刻血缘里有些抹不掉的东西无比清晰地指引着自己，就是这个人。
“是。。。肖梓文吗？”肖一楠走上前去询问，并没来由的对着这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感到一阵心慌。亲人这个概念之于他太过遥远和单薄，对着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弟弟”，肖一楠此刻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
对方面露喜色，忙答道：“是我。”说着并请两人一同去大堂吧坐下。
“谢谢你能来。”肖梓文似乎也有些紧张，坐立不安。他一句客套话说出口，没能顺利接上下一句，让本来就不活络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对方借着给小女孩整理衣服停顿了好一会儿，好像终于鼓足勇气似的抬起了头，肖梓文看向肖一楠的目光忽明忽暗，带着期待和不安。
“突然给你打电话，没有耽误你工作吧？”
“没有。”肖一楠摇了摇头，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坐在对方身边的小女孩从灵活地沙发上溜下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自己跟前。
“爸爸！”　小女孩伸出手要肖一楠抱她。
鬼使神差般，肖一楠居然从心里生出一种细不可闻的渴望，他轻轻把小女孩接过来放在了腿上。
肖梓文赶紧解释，“不好意思，孩子刚会叫人。逮着女的就叫妈妈，男的就叫爸爸。”他冲着孩子招手，“嘟嘟别淘气，快过来。”
可是嘟嘟作为超级新一代女性有主见的很，只见她双手扒住肖一楠的胳膊一用力，两只小脚便颤巍巍地站在了他腿上，面对面盯着这个跟自己亲爸有些相似但要好看得多的面孔。
“啵！”
肖一楠没想到今天第二次被人偷袭，还一个赛着一个年轻。应该让晨晓知道在亲过自己的人里他现在已经算是叔叔辈的了。
他看着眼前咯咯笑的小人儿，也忍不住笑起来。
小女孩的自来熟瞬间就打破了此刻尴尬僵硬的气氛。
“你女儿吗？几岁了？”
“三岁了。”肖梓文笑容里带着为人父的骄傲，他站起来把嘟嘟接了回去，说道：“这次是来出差，顺便就请了年假带全家去了边上的主题公园玩了一趟。”
可小女孩被他抱在怀里并不老实，扭着非要下去，眼看就要飙泪。白熙见状便站了起来，说道：“我带她去旁边玩一会儿吧，你们聊。”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肖梓文忙问道。
“你放心，白熙在儿科实习过，他懂怎么跟小朋友打交道。”肖一楠解释。
只见白熙利索地托起小女孩胖胖的小腿，走到了不远处的落地窗前，扮起了哄孩子家长。肖梓文放下心来，继续说道：“这次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之前有人往家里打过电话，打听你来着。我才知道，你现在人在X市。”
肖一楠听他这么说，心里推测应该是黄克砺那帮人调查他的时候去的电话。
“其实我…我一直知道你的，但说实话，从前真没想着要联系一下。”肖梓文注视着对方，“可年纪越大，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反而觉得孤单。一想起这世上还有一个跟自己有这么近的血缘关系的人，就挺想见上一面的。”
肖一楠面对肖梓文毫无遮掩的真挚表述，之前还有些紧张的神经突然就松弛了下来。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肖梓文问道。
“有好有坏，但仔细想想还是好的时候多一些的。”肖一楠坦白说道。
“结婚了吗？”
肖一楠指了指正在和小女孩玩闹的白熙，“没结婚，但有了另一半。”
肖梓文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蛮小的吧？”
对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年纪，而不是性别，肖一楠简直要对自己这个弟弟刮目相看了。
“是比我小，不过，我俩在一起挺融洽的。”
“那就好，”肖梓文说道：“人生这么难，两个人能走在一起不容易。”
“那个…”肖梓文欲言又止。
肖一楠看出他的为难，说道：“没关系，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爸他…头些年得过一次脑梗后来就一天比一天糊涂了。现在他谁都不认识但老念叨你，说对不起你。”肖梓文鼓起勇气，就像今早他终于播出了那个他多方打探，好不容易得来的电话号码一样，“你回B市的时候，如果有时间，要不要去看看他？”
“抱歉啊，梓文。”肖一楠第一次用哥哥的语气喊了对方的名字，“不瞒你说，我活到现在。。。以前不愿意也不敢去面对的很多事情…我都跟自己和解了，包括…”他顿了顿，“包括我曾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嫉妒怨恨过你。”
“但唯独对他，我真的不想逼自己去迎合谁的期望，做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孝子。我不再恨他，但也就到这儿了。”　肖一楠说道，“梓文，希望你能理解。”
“我明白，我明白。”　肖梓文赶紧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我尊重你的决定。”
“谢谢，”肖一楠放下心来，“你们在X市待多久？”
“一会儿就走了，已经玩了好几天，可老是不敢给你打这个电话。”肖梓文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其实我这人平时被动得很，很多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敢张嘴，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心里话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肖一楠心想，果然是如假包换的兄弟。
“不早了，我该回房间收拾行李了。”　肖梓文说着站起来。
白熙看见他们这边快要结束的样子就领着小女孩走了过来，到了肖一楠身边悄悄塞给了他一个东西。
肖一楠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红包，心里一阵感动。
他把红包递给肖梓文，“第一次见面，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
肖梓文赶紧挡掉，“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打的电话，怎么能让你破费。”
“给小辈儿的，图个吉利。”肖一楠坚持。
“那…那多谢了，”　肖梓文抱起孩子，说道：“快谢谢大伯。”
“爸爸！”小女孩声音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