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条军规》第111章


着,甚至看也没看他就走了过去。不一会,前面的那个女人消失在越来越深的黑暗之中,撇下那老妇人一个人孤零零地、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大路中间,拿不准该走哪条路。约塞连因为自己没能给她任何帮助,羞愧得不敢多看她一眼,急匆匆转身离开了。他一边垂头丧气地逃走,一边鬼鬼祟祟、心慌意乱地回头看,唯恐那老妇人现在会跟着他走。他暗自感谢飘洒着毛毛细雨、没有光亮、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幕,因为它正好把他给遮掩了起来。一帮帮……一帮帮警察——除了英国,别处全都在一帮帮、一帮帮、一帮帮的暴徒掌握之中。到处都在一帮帮手持警棍的暴徒控制之下。
约塞连外套的领子和肩膀全都淋透了。他的袜子潮湿冰冷。前面的一盏路灯也灭了,玻璃灯泡给打碎了。建筑物和面容模糊的人影无声无息地从他身旁一一闪过,好像是浮在某种恶臭扑鼻、永无尽头的浪潮之上一去不复返地漂走了。一个高个子僧侣走了过去,他的脸被一块粗糙的灰色蒙头斗篷包得严严实实,甚至连眼睛都藏在里面。前面传来脚踩在泥水里走路发出的扑哧扑哧的声响,他真怕这又是一个赤脚的男孩。他与一个瘦削枯槁、表情忧郁的男人擦肩而过。那人穿着件雨衣,面颊上有一个星状的伤疤,一侧的太阳穴上有一块凹陷的、表面光滑的残缺处,足有鸡蛋般大小。一个年轻女人穿着咯吱作响的草鞋突然出现了。她的整张脸丑陋不堪,一大片烧伤留下的粉红花斑伤痕刚刚脱痴,皱皱巴巴地从脖颈向上伸展,经过双颊,一直延伸到眼睛上面,真是可怕极了!约塞连吓得浑身哆嗦,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不会有人爱上这个女人的。他感到懊丧。他渴望跟某个他会爱上的姑娘睡觉,那姑娘会抚慰他,使他兴奋,然后把他哄睡着。一帮手持警棍的家伙正在皮亚诺萨岛上等着他。所有的姑娘都走了。伯爵夫人和她的儿媳已经失去了魅力;他已经老了,没有兴趣玩乐了,也没有时间玩乐了。露西安娜走了,也许死了;即使没死,大概也快了。阿费的那个丰满的浪荡女人连同她那枚下流的浮雕宝石戒指一起消失了。达克特护士嫌他丢人,因为他拒绝执行更多的战斗飞行任务,会引起公愤。这附近他认识的姑娘就只剩下军官公寓里的那个相貌平平的女佣,没有一个男人曾经跟她睡过觉。她的名字叫米恰拉,但男人们给她起了不少下流的绰号。当他们用悦耳的讨好声调叫她的这些绰号时,她高兴得格格傻笑,因为她不懂英语,还以为他们是在奉承她,是在善意地和她开玩笑呢。每当她看到他们胡作非为时,她的内心便充满了喜悦。她是个快活、纯朴、手脚勤快的姑娘。她不识字,只能勉强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的头发直直的,看上去就像因受潮而腐烂的麦秆。她的皮肤灰黄,眼睛近视,从来没有男人跟她睡过觉,因为他们谁也不想跟她睡觉,只有阿费例外。就在这同一个晚上,阿费强奸了她,然后用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在衣橱里关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响起宵禁的汽笛才住手。此时她若是到外面去便是违法的了。
然后,他把她从窗户里扔了出去。约塞连赶到时,她的尸体仍然躺在人行道上,四周围了一圈板着面孔、手举暗淡提灯的邻居。
约塞连彬彬有礼地往圈里挤,邻居们一面给他让出一条路,一面目光狠毒地盯着他。他们怨愤地指着二楼的窗户,严厉地轻声指责着。看到那具摔得血肉模糊的尸体,那种可怜的、血淋淋的惨景,约塞连吓得浑身战栗,心扑通扑通直跳。他闪身钻进门厅,冲上楼梯、进了公寓房间,看到阿费正心绪不宁地来回踱着步,脸上带着一种外强中干、略显不自在的笑容。阿费心不在焉地玩弄着自己的烟斗,看上去有点心烦意乱。不过,他向约塞连保证说,一切全都正常,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只强奸了她一次,”他辩解道。
约塞连吓了一跳。“可你杀了她,阿费!你杀了她!”
“唉,强奸了她之后,我不得不这么干,”阿费态度极为傲慢地回答道,“我不能让她到处去讲我们的坏活,对吧?”
“可你干吗要去碰她呢,你这个愚蠢的杂种?”约塞连叫道,“你要是需要姑娘,难道不能到大街上去找一个来吗?这座城市里到处是妓女。”
“哦,不,我不能,”阿费吹嘘道,“我一辈子没有花钱干过这种事。”
“阿费,你疯了吗?”约塞连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你杀了一个女人。他们会把你关进监狱的!”
“噢,不,”阿费强挤出一个笑容回答道,“不会把我关起来的。
他们不会把好心的老阿费关进监狱的。不会因为杀了她就把我关起来的。”
“可你把她从窗户扔了出去。她的尸体还在街上躺着呢。”
“她没有权利躺在那儿,”阿费回答道,“已经过了宵禁时间了。”
“笨蛋!你难道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事吗?”约塞连真想抓住阿费那毛毛虫般柔软的肥实肩膀使劲摇晃几下,好叫他清醒清醒。“你谋杀了一个人。他们就要把你关进监狱了。他们甚至可能会绞死你的!”
“噢,我可不认为他们会这么做,”阿费回答道。他开心地抿嘴笑了笑,不过看得出来,他越来越紧张了。他用粗短的手指笨拙地摆弄着烟斗,无意识地把烟丝全部抖落出来了。“不,长官。他们不会绞死好心的老阿费的。”他又格格地笑了起来。“她不过是个女佣人。我可不认为他们会因为一个下贱的意大利女佣人的死而大惊小怪的。现在每天都要死掉成千上万的人呢。你说呢?”
“你听!”约塞连几乎是高兴地叫了起来。他竖起耳朵听远处哀鸣般的警笛声。是警车的警笛声。然后,几乎在刹那之间,警笛声越来越响,变成一种嘈杂刺耳、气势汹汹的曝叫。这曝叫盖过其它一切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撞入室内,把他们团团围住。约塞连看到,阿费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阿费,他们是来抓你的。”为了能让阿费在一片警笛声中听见,他可着嗓子叫喊。他的心底涌起一阵同情。“他们是来逮捕你的,阿费,你难道不懂吗?你不能害死另一个人而逍遥法外,即便她是个下贱的女佣人也不行。你难道不明白吗?你不懂吗?”
“噢,不,”阿费说。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干巴巴地哈哈一笑。
“他们不是来逮捕我的。不会逮捕好心的老阿费的。”
突然间,他面呈病容,瘫坐在椅子上。他表情呆滞,浑身哆嗦,两只又粗又短、肌肉松弛的手在膝盖上抖个不停。汽车在门外刹住了,聚光灯随即射向窗口,车门砰地关上,警笛尖叫起来。有人刺耳地大声喊叫着。阿费吓得脸色发青。他机械地摇着脑袋,脸上浮现出一种古怪而生硬的微笑,声音微弱而空洞地一遍遍重复着,他们不是来抓他的,不是来抓好心的老阿费的,不,长官。甚至当有人脚步沉重地冲上楼梯,跑过楼梯平台时,甚至当有人使足劲在门上用拳头猛捶了四下,差点把他们的耳朵震聋时,他仍然在努力使自己相信,这些人不是来抓他的。随后,公寓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两个粗野强壮的大块头宪兵冲进房间。他们的目光冷冰冰的,肌肉发达的下巴绷得紧紧的,显得十分严厉。他们大踏步穿过房间,逮捕了约塞连。
他们是因为约塞连未持有通行证便呆在罗马而逮捕他的。
他们因擅自闯入而向阿费道歉,随后便一边一个夹住约塞连,把铁铐般的手指伸到他的腋下牢牢掐住,将他带了出去。下楼梯时,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外面车门紧闭的汽车旁边,还有两个身材高大、戴着硬邦邦的白色钢盔的宪兵正在等着他们。他们把约塞连推到汽车后座上,汽车立刻轰呜着穿过雨雾朝警察所开去。宪兵们把他锁在一间四面都是石头墙壁的牢房里关了一夜。到了黎明时分,他们递给他一只桶解小便,接着便开车把他押送到飞机场。
在那儿的一架运输机旁边,另外有两个手持警棍、头戴白色钢盔的膀大腰圆的宪兵正在等着他们。他们到达时,飞机的引擎已经发动起来了,绿色的圆柱形整流罩表面上,渗出的水汽凝聚而成的小水珠微微颤动着。那些宪兵互相之间也不说一句话,甚至连头也不点一下。约塞连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冷冰冰的面孔。飞机直接飞往皮亚诺萨岛。在简易跑道上,还有两个沉默不语的宪兵正在等着他们。现在,一共有八个宪兵了。他们准确地遵行着无声的命令,列队分别进入两辆汽车。汽车轰呜着奔驰而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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