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雷家书》第70章


,讲美术史课时,墙上放有名画幻灯,学生又发给明信片或小画片,互相对照,条分缕析,鞭辟入里,使学生听得入迷。他讲罗丹的代表作,将此书主要精神介绍给学生,不搞死背硬记,希望发挥主观能动性,思考作品的精神实质。
当时也有人劝他:“坊间已有精装道林纸印的译本《美术论》流传,何必重译费事而又费时间?”
怒安说他译为自学一遍,方便后生,无意出版。这种治学态度,多么难得!后来他在翻译上的成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历经浩劫,孤本译稿奇迹般地保存下来了。袁志煌弟好学,恭楷抄录一过,文辉见而称赞不已,告知故宫博物院彭炎副院长,彭老转告傅敏,傅敏请不忘怒安教泽、精于法国文学的罗新璋先生搜罗原文及有关资料,反复校勘,保存译文风格,纠正誊抄中的笔误及排列不当,用心良苦,使这颗明珠拭去尘翳,射出精光。出版社为之精印,对我和怒安亲友来说,都是平生一大快事!预计此书将在信达雅三方面不逊于怒安其他名译而见重学林。
一本外国名著,多出几个译本,读者可以从比较中体味原作的风神,译者们各显身手,精益求精,各逞瑰艳,是大好事。钱钟书夫人杨绛自西班牙文译出《唐·吉河德》,体现塞万提斯文采,犹若唐临晋帖,风骨劲健,没有女作家驱词用语的纤秀之气,固然足珍,而林琴南文言译本,傅东华(伍实)白话旧译本,传神或有欠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必偏废,读书也要有点气度,不能偏狭。
1986年,我和伊乔同游巴黎,看过很多博物馆与美术馆,在罗丹与蒲尔台故居,二公许多杰作经高手放大,陈列在露天草坪上,供游客与市民欣赏,这和在室内观摩不同,又添一番新意。我还到当年和怒安一起参观过的罗浮宫,重睹名画芳华,顷刻之间,忆起在艾菲尔铁塔上的同游,在威尼斯、日内瓦、罗马等地的快谈和争论,(争论也是巨大的享受,从不伤害友情)想到漫长而又短促的一生中,有这样一位好兄弟相德以沫,实在幸运。而今书在人亡,是悲伤,是怀念,是欣慰,是兼而有之,我也茫茫然难以言喻了。
清浮荡无着的学子…金梅
有三次生活和学习环境的变换,在傅雷的人生道路和事业的进展中,带有关键性的意义。而每次变换,都是他母亲决断和选择的结果,第一次是上面已经提到过的,全家由落后闭塞的乡村,搬到略为先进开放的周浦镇。第二次,就是接着要讲到的,1920年年仅12岁的傅雷,由母亲从“小上海”把他送到当时中国最繁荣开放、文明程度最高的大上海,考入南洋中学附属小学四年级。(再一次,是以后将要谈到的,傅雷的出国留学。)
现在,离开了管教严厉的母亲,周围又是一群活泼好动的伙伴,傅雷的顽皮劲儿,又有些故态复萌了。交织上孤高和聪颖的性格,傅雷的不安分比起大上海的小鬼来,往往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南洋中学附小一年多,竟被校方指责为“顽劣”而开除了。
第二年——1921年,傅雷以同等学历,考入上海徐汇公学念初中。徐汇公学即现在徐汇中学的前身。那时候,是一所教会学校,校长由意大利神甫担任。在学生中,教友与非教友是分开编班的。时间安排得非常紧张。每一个环节的活动,又都是在监学督促之下进行的。早上起床后,刚漱洗完毕,就列队到自修室去自修。7点多,又一起进食堂用餐。吃饭也有一套规矩。学生们先是静静地站立在餐桌旁边,等到早就端坐在食堂高台上的监学,摇响小铃,大家才能坐下来开吃。早饭必须在规定的时间中吃完。到了时间,监学的小铃一摇,没有吃完的,也得赶紧去排队,上操场。晚上自修到9点钟,熄灯睡觉。一个大房间内,一人一张床,每张配备有一根木棍。监学也跟学生住在一起。上床后,先把帐子挂好,然后把木棍压在帐子外边。早上一醒来,头一件事就是把木棍放到地上。监学一看棍子在地,就知道你已经醒了。这个学校的学生都得住校,一个月只许回家一次。每次回家,要由家长填写卡片,亲自来领,才能离校。上午8点走,下午5点必须返校。学校的种种制度是很严格的。
在这样一所教会学校中,傅雷常常感到有些不适应。他在班上显得很“个别”,和谈得来的人交往时很豪爽,很诚恳;对一般人,他不愿与之交接。即使最亲密的朋友,他也直言不讳,遇有一言不合,往往争吵不休,甚至动手动脚。对老师,他也从不盲从。教会学校中的老师有两类,一是世俗的,一是修女或神甫。不论是谁,傅雷有不同意见,或认为他们讲得不对,就要与之争论,不到对方肯定他的说法有些道理,他就不肯罢休。他的“傅”姓,在法文中拼写为Fou。有一次,胡毓寅等几位同学,将他的姓氏法文拼写,译成一个不太雅观的中文词语(“痴子”)用作他的绰号。傅雷听说后,火冒三丈,几乎要和大家拼命。
法语是徐汇公学的主课,每天上两节。傅雷在这里学了不到三年,打下了法语的基础。他对数学课很是头痛。有一次考试,他演算到一半,就将钢笔尖用力往课桌上一戳,把没有做完的考卷交了上去。在教会学校里都得念圣经,傅雷对此很反感。他用激烈的言辞,公开表示反对宗教信仰。这样,在初中未正式毕业时,他又被学校开除了。
离开徐汇公学后,傅雷于1924年,仍以同等学历考入上海大同大学附属中学,在学制上进入了高中阶段。以后两三年间,中国发生了一系列重大的历史事件。自幼刚直不阿、并能独立思考的傅雷,随着见闻的丰富、认识的发展,越发表现出了不安分的个性。尤其到上海后的几年中,少年傅雷的心灵,经受了五四运动流风余波的冲撞,他在政治思想上,开始表现出了反帝反封建的鲜明色彩。到大同大学附属中学的第二年——1925年,傅雷从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中,目睹了帝国主义者屠杀中国同胞,同学和友人遭到巡捕毒打的情景。他和同学们一起走上街头,示威游行,演讲呐喊,控诉帝国主义者及其走狗的血腥暴行,激发民众的爱国热情。转年——1926年春天,在北伐战争不断取得胜利的鼓舞下,大同大学附中的学生们,开展了反对学问的斗争,被称之为“大同风潮”。傅雷和他的同学姚之训,是掀起这一风潮的带头人。大同校董吴稚晖,为了压制风潮,串通租界巡捕房,下令逮捕学生。当时甚至有传说,傅雷是共产党,这就更增加了他被捕的危险性。傅雷母亲闻讯后,为了儿子的安全,立即赶到学校,硬是把他拉回了乡下。以后,傅雷再没有返回大同附中继续上学。
在大同大学附中时,傅雷结交了第一个终生相交的知心好友——雷垣。俩人的结交,开始是很偶然的。傅雷学的是文科,雷垣则是理科的学生,他们本来并不相识。雷垣也喜欢国文,作文写得不错。一次,他写了自己的身世,文章贴到了墙报上。傅雷看到雷垣的文章后,由于所叙的身世与自己的遭遇太相同了,——雷垣自幼父母双亡,孤儿的生活度日如年,傅雷深受触动,潜然泪下。他找到雷垣宿舍握着他的手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愿意与你结为知心的朋友。”雷垣欣然允诺。文理科学生的宿舍本来是分开的,傅雷为了能与雷垣有更多交心的机会,便从文科搬到了理科,与雷垣住在一起。傅雷去世后,雷垣在回忆他们中学时期的交往时说;“我们很合得来。不过,有时彼此对一些问题见解不同,也会吵起来。傅雷脾气急躁,常会脸红耳赤。吵过之后,第二天,他会来道歉,说自己脾气不好。我很喜欢他的直率,也从不计较他的脾气。”雷垣中学毕业后学的是音乐和数学,后来又成了傅雷长子傅聪学习钢琴的启蒙老师。人之相交,贵在知心。人们都说,傅雷孤高桀骜,难以交往。但从他与雷垣的交往中可以看出,他盼望的是心灵上的真正相倾相契,谁做到了这一点,就能得到他的信赖。傅雷也并非是一味自赏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对知心者,他从不原谅自己的缺点。
在求学巴黎…金梅
傅雷的目标是进入巴黎大学文科。报考之前,需要语言上的准备。过去虽在上海学过一段法语,此次在赴法途中,也请旅客教师讲授过,但现有的水平,远不能应付报考这一关。因此,他在郑振锋那里住了一个星期,办完了有关手续,做了几件必要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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