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传》第105章


这穆公,曾为他自己的不能接受建议而悔恨过。那是公元前六二七年。一次,秦穆公派遣大将孟明视以及西乞术、白乙丙率领军队去袭击郑国。老臣蹇叔和百里奚出来劝说。穆公不听。军队行到崤山(今河南洛宁县西北),遭到了晋军的伏击,竟至全军覆灭。当秦军将帅回国时,穆公对自己进行了痛心的责备。秦穆公说:“啊!我的官员们,听着,不要喧哗!我有重要的话告诉你们。古人说,‘人只顺从自己,就会多出差错。’责备别人不是难事,受到别人责备,听从它如流水一样的顺畅,这就困难啊!我心里的忧虑,在于时间过去,就不回来了。往日的谋臣,却说‘不能顺从我的教导’;现在的谋臣,我愿意以他们为亲人。虽说这样,还是要请教黄发老人,才没有失误。……国家的危险不安,由于一人;国家的繁荣安定,也许是由一人的善良啊!”
“能真心悔改,秦穆公能真心悔改。”老聃先生在心里说,“即如有错,能真心回改者,不亦贤人乎?”
夏历九月底,老聃主仆进入咸阳,住进一家姓刘的馆舍。和别的馆舍相比,这刘家馆舍是离秦宫最近的一家。在当时,这咸阳确实是个好生了得的城市。和周都洛阳相比,它虽说没有洛阳规模广大,人口众多,但是它却给人以新兴之城的感觉。干净古朴之街道,别具一格之建筑,那给人老树新花之感的城市风貌,都是其他诸侯国的国都所不能比拟的。
老聃他们所住的刘家馆舍是在小巷深处的一个僻静地方。院里柳荫遮掩,大门里边还有一道影门墙。老聃他们居住的房屋是三间和农家普通瓦房相似的屋子。屋里也分里外间。那头青牛是在那边的草棚底下喂养的。吃饱了就拴在他们住舍门外的树底下。
来到秦地,看着徐甲,他感起更亲了。象自己的孙子一样。比自己的孙子还亲。为了事业,他可以劳作一生,将最后一把老骨头都献上,他也感到这并没有什么不应该。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可是,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孩子,情愿跟随自己,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多好的孩子啊,多可爱的孩子啊!孩子啊,你不苦吗?他流泪了,他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往自己身边靠近一点,他看着他的脸,深情地看着他的脸,流泪了。
他走出屋子,来到柳树下,蹲在卧着的青牛身边,可怜地摸着它的脊背,疼爱地看着它的脸,心里说:“青牛啊,为了我的事业,叫你吃累不小啊!”眼里泪水重又涌满了。这青牛看来真是懂得人性的,它用力地将头靠近他,很亲很亲似的,眼里也几乎象是流泪了。
老聃先生今日如此动情,是不是因为远离故乡,来到异乡而致?说不是,也是;说是,也不是。人到异乡,容易亲亲,这是真的,老聃先生的动情,不能说不和这有点关系。但是老聃来到这里,并无身在异境之感,他觉得这里也是自己的家乡,秦人也是亲人,和自己家乡亲人一样。他放眼宇宙,常对尘世上所有的人怀着慈悲之感,常善救人,不弃人;常善救物,不弃物,情怀是很大的,甚至大得使某些胸怀很大的人都不能完全理解。那么他今日的流泪是出于什么呢?是出于对徐甲和青牛的可怜?感激?疼爱?都有一点。反正不完全是某一方面。他的感情是复杂的。
店主人是个五十左右的小老头,精明,勤快,待人热情。老聃先生向店主人说明自己的身份。为了避免昭耀,他请店主人给自己保密。他问店主人:“能不能给托个人?能不能托人向秦悼公说知,就说从原陈国苦地曲仁里来个叫老聃的,要见秦君。如果悼公愿召见,聃即见,不愿见,聃即回。”
店主人对此表示出了异乎寻常的热心。他为此跑了大半天。夜里,他忽然跑进老聃先生的住室,说:“我已托到人了。我的一家表亲戚,姓谢,人称谢老头,他有个儿子,在秦宫里边当仆人。他有接近君主的机会。谢老头已经安排好了他的儿子,答应明日上午向君王将您的请见说知。好吧,明日他说了之后,我再来告知。”
“哦,那好吧。”
老聃先生他们放心地睡了,这一觉,他们睡得很香甜。
秦宫的建筑,样式是古老的。规模也是较小的。但是就其院深和幽雅来说,特点是相当突出的。
深宫深处,有座静静的楼房。屋里头,摆设整齐,辉煌富丽。和外貌比较比起来,使你由不得产生杂面肉包之感。第一层楼房的东间里,灯火明亮,龙床之上的绣着金龙的大红被子里,躺着一个瘦长脸的病老人。床旁边小心地站立着个侍女。老人花发蓬乱,眼泡虚肿,已经病得迷迷糊糊。这老人就是秦国的君主秦悼公。
当时正值春秋末年,战国时代即将开始,天下大乱,更激烈的战争即将到来,鉴于形势紧张,为避免外敌乘国君病重以突然入侵,悼公生病并没让外人知道。事实上他已病了好几个月了。
第二天上午,秦悼公从睡梦中醒来,侍女们将御医特为他调治的药物递向他的唇边。见太子(后来继位的秦厉共公)前来看望父王的病情,于是就都退到一边。这位太子,中高个头,四十上下年纪,长方脸型,剑眉俊眼,高鼻方口,是个很有心计之人。
当太子向父王问过安,让他将头蒙在被子里的时候,谢老头的儿子,就急急慌慌、小心谨慎地向他走来。
“禀殿下,”他低声而紧张地说,“有一楚国苦地曲仁里名唤老聃的,前来请见万岁,托我前来禀知。眼下此人住在刘家馆舍。目下万岁正在患病,我诚恐禀知万岁,多有不适,如若不禀,又恐不好,因而特来禀明殿下,请求殿下定夺。”
“老聃?噢……,听说过。”太子微微皱起眉头。看来他对老聃的请见并无兴趣。他想,“这老聃,他那一套我都知道,他的前来,对我国不一定有利。然而,此人系周朝柱下、征藏二史,既已前来,不能不予以很好的应酬。如若向父王说知,父王正在病中;如若我一人应酬,瞒过父王,又恐不妥。这该如何是好?”想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先向老人说知。
太子小心翼翼地扒开被角,将老聃请见之事小声向父王告知。
“老聃?”悼公心里一喜,一抹悦色从干瘦的面颊闪过,“寡人知,知道。他如今已经……这可是个,贤德之人。然而,我,我。……你们……。”将眼闭上了。那意思是:“我很想见他,虽说他已是庶民百姓了,可他是个大贤大德之人。我喜欢这样的人。可是我病了,无法接见他,总不能让人家到病床前来瞧看哪,你们看着办吧,你们可别慢怠他。”
当悼公又一次睁开眼要说什么的时候,太子很快用话堵住了:“父王,您别考虑这事了,安心养病要紧,一切由我代办,我会办理得很周到的。”
“那好吧。”秦悼公闭目养神了。
秦太子把那谢老头的儿子叫到门外一个背静的地方,告诉他说:“你回复老聃,就说因宫中一些不必向外说知的特殊情况,父王无法接见,请他先回去,明年春暖花开时再来。多有简慢,务请见谅。”
他的意思是:先推他一推。这样推法,摘有日期,不为之晾人,也不为之不愿接见。如果他一去而不再来也就是了。如果他明年还来,那时父王病愈,可以接见。如果父王驾崩,我继了位,当然可以恰当处置。不过这些他没说出口来。
“遵旨。”谢老头的儿子退去了。
老聃先生他们从店主人刘老头那里接到宫中回复之后,就离开咸阳而去了。
老聃先生已经作好了周密的打算。他准备先到乡下一些地方去传道,使他的学说先在秦国民众之中扎下根子。并且先在乡下找个地方住下,等明年春暖花开之时,再来咸阳见秦悼公,很好地将他劝说一番。另外,他们还打算附带打听打听梅嬴的线索。老聃先生并不知道,那天两个楚兵,将她拉到荒野,准备对她轮奸。他们发现她是石女,认为是受了极大的讽刺,于是把她扼死,撂到井里。
这天晚上,老聃先生他们在一个名叫桑园的村子暂时住下,并且向村人们讲了道。这桑园村,有一片几里见方的大桑林。这时大桑树都已落叶,全部成了光秃秃的桑杈。如果要在春夏之交,蚕结新茧之时,桑叶们肥绿得才叫过劲呢。人说秦人勤劳,男耕女织,秦地多桑,可真不假。可惜啊!“秦桑低绿枝”的美好时令已经过去了。
三天之后,老聃他们离开桑园,到其他的一些地方去。秋、冬之交的季节,萧条,寒凉。干黄的原野上,这儿,那儿,稀稀落落地站立着几个苍灰的村庄。他们一边行进,一边将人的脚印、牛的蹄印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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