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有个李鸿章》第27章


荫桓等人再三商量,觉得现在只想派一名忠实可信的洋员前往,既轻易得知对方的意图,又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李鸿章选定的这个人物,就是在天津海关工作20余年、对李鸿章忠心耿耿的德国人德璀琳。李鸿章在同一封信中写道:“德璀琳在天津工作20多年,对我很忠心,中法议和等事他都暗中相助。先前伊藤博文到天津与我订约时,他熟悉伊藤幕僚中的一位英国人,于是又从中相助,很是得力。假如让他前去日本酌情办理讲和一事,或许能够得到转机。”
日本外相陆奥宗光在得知清政府预备派洋人来日本代为商谈议和事项之后,马上与首相伊藤博文进行商议。在节节胜利的情况下,日本当然不想立即收兵,他们想再次扩大战果,占领东三省部分领土,以此来逼迫清国做出更大的让步。更何况,中国政府此时派来的是一名洋人,很可能是来打探虚实的。因此,伊藤博文与陆奥宗光商定不见德璀琳,迫使中国政府派出更有资格的代表。
德璀琳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回到中国。1895年2月1日,清政府又派张荫桓和邵友濂二人赴日,到达日本人指定的谈判地点广岛。第二天,双方互换国书。伊藤博文发现张荫桓和邵友濂所携带的国书文字中有“一切事件,电达总理衙门转奏裁决”内容,认定二人授权不足,与国际谈判惯例不符,拒绝与他们谈判。张荫桓和邵友濂急忙写信给陆奥宗光,申明光绪皇帝的确向他们授予了议和全权。日本方面依然不依不饶,甚至驳回了张荫桓和邵友濂发电报给国内修改国书文字的请求,还借口说广岛是日本军事重镇,不许闲杂人员逗留,将张荫桓和邵友濂赶到了长崎。
就在张荫桓和邵友濂被日本政府拒绝的当天,伊藤博文与使团随员伍廷芳进行了一次谈话。伊藤博文问伍廷芳:“你方为什么不派遣重臣来呢?请问恭亲王为什么不能来敝国?”伍廷芳答道:“恭亲王位高权重,无法走开。”“那么李鸿章中堂大人可以主持议和,贵国怎么不派他来?”伍廷芳随之反问:“我今天是和您闲谈,那我顺便问问,假如李中堂奉命前来议和,贵国愿意订约吗?”伊藤博文自然能够听出伍廷芳的弦外之音,回答得也是滴水不漏:“假如中堂前来,我国自然乐意接待,但还是符合国际惯例,必须拥有全权。”
就在这次谈话前后,日军取得威海卫战争的胜利,北洋海军全军覆没。清政府失去了与日本人讨价还价的最后筹码,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派李鸿章前往日本议和。
李鸿章哪里想当这个议和大臣呢?无奈的李鸿章只好通过驻英公使龚照瑗,向英国外交大臣金伯利透露自己的委曲,并请金伯利从中斡旋。李鸿章表示自己很不愿意承担与日本谈判这一费力不讨好的任务,认为日本不应该拒绝张荫桓,因为此人曾任驻美公使,有很丰富的外交经验。金伯利劝慰李鸿章说:“日本自然要求中国全权大臣是一个名位显赫的人物。在我看来,为了中国的利益,无论如何李中堂都应承担此项任务。虽然这可能是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我也同情你勉为其难,但相信你愿意为自己的国家做出这样一项重要贡献。”
1895年2月22日,李鸿章奉旨进京。此时,日本人再次向清政府表示,假如要和谈,不仅要清政府赔款和承认朝鲜独立,而且要求割地!慈禧气急败坏,借口肝气发作,对于议和一事,不愿表态,只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进京次日,光绪帝在乾清宫召见李鸿章并诸大臣,围绕是否割地问题,朝廷意见不一,乱作一团。翁同依旧信誓旦旦地空谈,宁愿赔偿绝不割地。恭亲王奕为首的一干大臣则认为,假如不答应割地,日本人恐怕不会与清廷议和。现在形势危急,日本军队的锋芒已指向北京,为保京师无恙,只能顺从日本人的心愿。
第五十五章
第八章
伤心与耻辱(4)
满朝大臣,一片义愤填膺,但具体到如何解决问题,一个个束手无策,并且,谁都不愿意背上遗臭万年的罪名,去接这个烫手山芋。李鸿章自然也不愿意。经办外交多年,李鸿章早尝够了“卖国贼”的滋味,所以,他一定要得到清政府的全权授权,才肯出使日本。并且,李鸿章知道向来以“清流”著称的翁同以后肯定会说风凉话,把恶果归罪于他,于是在朝上要求与翁同和一起去日本。翁同哪里肯接这个要命的差事呢,他慌忙闪避:“假如我办过洋务,我肯定不会推辞。而我在这方面是一个生手,此事责任重大,我干不了。”
去日本之前,李鸿章为了寻求支持,确切了解各国列强的态度,再次奔走于各国使馆。只可惜此时各国要么已与日本沆瀣一气,要么暗中打着自己的“小九九”,预备坐收渔翁之利。李鸿章的求助行动并没有结果。
3月4日,光绪正式发出了全权证书,公布李鸿章为头等全权大臣,予以署名画押之全权。14日,李鸿章等人乘坐德国轮船“礼裕”、“公义”号,悬挂“中国头等议和大臣”旗帜,启程直奔日本马关。随从出访的有李鸿章嗣子李经方,随员伍廷芳、马建忠,以及美国顾问、前国务卿科士达等。航行在大海之上,李鸿章的心情尤其复杂,此去东瀛,算是赴一场名副其实的“鸿门宴”,国恨家仇,着实难堪。头顶上太阳闪烁着白光,强烈而灼热,对于李鸿章来说,这样的阳光太残酷了,仿佛剥光了他所有的一切;海水是平静的,可对于李鸿章来说,那寥廓无边的深蓝底下,是无边无际的耻辱……李鸿章就是在这样的伤心绝望的情绪中,来到了日本马关。
在那段时间,位居太平洋当中的日本列岛,一直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一个“蕞尔小国”终于战胜了泱泱的大清,当然要举国欢腾。日本报纸把这场戏剧性的胜利比喻成2000多年前越王勾践对吴王夫差“卧薪尝胆”的复仇。对于中国的文化和历史,这个岛国一直耳濡目染,熟悉得甚至胜过自己的历史。这么多年来,这个飘摇在海洋中的岛屿国家一直没什么喜事,他们终日小心翼翼,委曲求全;而现在,他们终于以一场大胜扬眉吐气了。几乎每个日本城市的街道边,都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标语和横幅,天天早晨或傍晚,很多人都自发地聚集在一起,举行一场游行庆贺一下,他们当中,有的吹着喇叭,有的吹着号角,更多的人则是在呼着乱七八糟的口号。有时,他们也排列着各种各样的方阵——马车方阵上,有身着节日装束的神父、欣喜若狂的孩子、市议会的议员;花车上,有人用竹竿挑着纸糊的或柳条编成的人头,那代表被斩首的中国人。繁闹的狂欢中,也有很多事故产生:酗酒打架时有发生,一些浪人更是趁火打劫,偷窃钱财,甚至调戏良家妇女……总而言之,在那段时间里,整个日本都在进行着一场狂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也在这样的狂欢中上演了。
马关,这个无足轻重的小地方,更是狂欢的焦点。此时,马关已成为清国和日本,甚至包括西方列强关注的中心。当马关成为日本和清国谈判地点的消息传出之后,有很多日本人从四面八方专程赶到这里,他们当中有记者,有贵族,而更多的,则是各界平民。他们和当地人一起,天天守候在清国使团来来往往的路上,举着国旗,呼着口号。然后,他们就从报章上寻觅一切有关谈判的消息。他们关心着谈判的进展,关心着自己国家的命运,也关心着那个从清国来马关的首席谈判大臣的一言一行。
在马关,李鸿章经历了人生当中最耻辱的时光。当李鸿章在半个多月后带着赔偿、割地、枪伤以及耻辱离开这块土地时,他曾发誓决不踏入这块土地,并陷入了长久的孤独和愤懑之中。对于个人所发的誓言,李鸿章做到了——一年之后,当李鸿章周游欧洲列国再次途经日本换船时,李鸿章死活也不肯上岸,只是在两船之间搭一个木板,然后在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李鸿章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愤懑。这样的誓言,看起来坚固无比,但实际上,却是那样的单薄脆弱,这样的做法,与其说是沉毅、坚韧和顽强,倒不如说是一种对刻骨铭心耻辱的无奈和逃避。
第五十六章
第八章
伤心与耻辱(5)
马关议和之地春帆楼,本是日本医生藤野玄洋于1862年开办的诊所。春帆楼地处高地,风景秀丽,四周有一处温泉可供休养。藤野玄洋医生死后,其女美智子不通医术,但独具慧眼,在这里开办了一家河豚料理店。春帆楼的名字,还是伊藤博文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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