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第5章


厉从点点头。
他仍然拉着祝逢今的手,目光一直在他的皮手套上,不一会儿祝逢今提醒道:“先松开,我要开门。”
公寓对于独居的人来说很大,装潢精致又透着些闲适情调,采光很好,开灯是明亮暖黄,家具大多是木头,油画、花瓶、台灯、摆件,每一件都不是敷衍了事。厉从家里的东西大多陈旧,最值钱的也不过一架旧钢琴,季常青在时常常带着他弹奏,可惜他笨,总也学不会。
因为比起钢琴,他更喜欢看妈妈认真沉醉的笑容。
祝逢今那天晚上没能回家,一切都保持着出门前的原样,客厅小几上摆着两个瓷碟,一瓶颜色金黄的洋酒。冰箱里还有下午烤出来的蛋糕,奶油是手动打发的,抹得平整的蛋糕面上还有些细致的裱花,水果也新鲜艳丽,想的就是到时候从厉家回来,叫厉演和他一起,安安静静庆祝生日。
可惜厉演没能和他一起回来。
他和大哥相识二十多年,自认彼此已经足够推心置腹,却没想到对方瞒的不仅仅是一件事,而是妻儿的存在。
人心隔肚皮,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不能坦白所有。
“先坐一会儿。”祝逢今开了地暖,他穿的少,此时温度渐渐上来,也不必脱衣服。
祝逢今打开冰箱,放了一天的蛋糕口感色泽肯定不如当天,他将为了庆祝生日而制作的蛋糕拿出来。蛋糕是六寸的,一只手捏着底盘显得不太稳,厉从见状走过去,抬手帮忙扶了一下。
“要拿到哪里?”厉从两手托着,这样祝逢今的左手便解放开来。
“扔垃圾桶吧,”祝逢今淡淡看了一眼蛋糕,没有任何犹豫,“不新鲜了,你想吃我改天给你做。”
厉从觉得可惜,也不敢说什么,手指悄悄从蛋糕上蹭了点奶油下来,倒进垃圾桶时背过身去,舔了舔手上的奶油。
嘴里的奶油湿润冰凉,还带着淡淡的甜味,他不知道祝逢今口中的新鲜是什么样子,只觉得和他记忆中小糕点房做的那种蛋糕口感不太一样。
厉从很容易满足,这样的一丝丝甜味也让他惊喜和开心。
他猜测这样的蛋糕是为了庆祝而做,却不知道庆祝的意义已经不复存在。
祝逢今收好餐碟和那瓶珍藏已久的酒时,老三来了,他送来新鲜的肉类蔬果,另一只手拎着衣服和牛奶。
“看到有合适的,就给小从买了几件。你得多喝牛奶,才能长高。”老三解释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整个院里最高最壮的小孩。”
“你现在也是,”祝逢今应了厉沅一声,转而低头对厉从说,“吃上饭应该还有一阵子,你想洗个澡把衣服换下来吗?下午我会带你去做个体检,穿得暖一些。贴身的衣服就将就一下,剩下的洗了再穿。”
厉从说了声好,又去沙发上拿走他的风筝:“我能有一个地方把它放起来吗?”
祝逢今把厉从带到次卧,他家定期会有人来彻底打扫,久未有人居住的房间也干净整洁,各类柜子上难以寻觅到灰尘。男孩粗略地看上一眼,最终挑了正对着床的那面墙,让那只肥燕倾斜着靠着。
这样每一个醒来坐起的早晨,他都能看到那只风筝。
看来这风筝真是他的宝贝。
厉从越是无意识地表现出他对厉演的向往,祝逢今的心就被收得越紧。
他让自己动起来,给厉从准备了毛巾,拿了自己平时会用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又教会厉从把浴室里的热水调到他最适应的温度。
或许是怕他们在饭桌上等,厉从的澡洗得很快。
即便有毛巾,还是被少年挂在了脖颈上。短短的头发还凝着水,上衣被水珠浸成了深色,祝逢今微微蹙眉,抬起手,擦掉厉从额前滴落下的水迹。
他摘了手套,指头纤瘦,骨骼和青筋都分明,指甲干净而整齐。祝逢今的指腹没有硬茧,停留在厉从脸上只有短短一瞬,却能感到一种干燥的柔软。
厉从第一次见到他的小指,不知这样的伤跟了他多久,创口早已被新长出的皮肉包住,看不出疼痛,短短的一截缩在无名指旁。
祝逢今的气场太平和,可以让人忽略创伤下隐藏着的危险气息。
他内心有一边在劝诫他远离,另一边却向祝逢今交予信任。
厉老三在厨房做饭。
老三这个人看着高大粗鲁,照顾人却是一流,这会儿他脱了外套,一身发达的肌肉结实地撑着衬衫。他买了几条鲫鱼来煨豆腐,期间没事切了个蓑衣黄瓜;牛肉和洋葱一起快炒,口味是黑胡椒略加一点甜。
祝逢今盯着瓷碗里的汤,耳边有阵阵吹风机发出的噪声,不一会儿便停了,正好老三的清炒铁棍山药也出锅,等他端上桌时,厉从也换好了衣裳。
尺码倒是合身,姜黄色的高领毛衣很抬肤色,裤子是灯芯绒的,颜色偏深。这小子比例不错,个子不高腿却挺长,长裤裤腿稍微短了一点,露了小半截肤色还算健康的脚踝。
他站在那里,如果再高一些,热情一些,就是年少时候的厉演。
祝逢今到底是能分清父子二人。
他没有盯着厉从看,只是让小孩过来。
第05章 
三只碗,两大一小,祝逢今的重一些,这样在桌上不容易乱跑。
厉老三备了三双筷子,两双在自己那边。左手不是祝逢今的惯用手,在右手没法抬起来的情况下,吃饭显得麻烦。一双专门给祝逢今夹菜,放进他碗里的鱼肉也是选的刺少的腹部,另一双老三自用。
汤和蔬菜都是给祝逢今准备的,调味清淡利于入口。牛肉炒得鲜嫩,味道小孩子也会喜欢。
如此细心周到的照顾,让厉从觉得这个人也许真的只是长相凶了一点。
厉从专心地将碗里的鱼肉剔下,可鲫鱼实在刺多,他怕被卡住,吃得很慢。
祝逢今吃的是现成的,他没什么胃口,舀起来的汤奶白浓郁,上头撒了些切得细碎的小香葱作点缀,不必过多品尝就明白其中鲜美,可这会儿吃在嘴里只觉得寡味索然。
见厉从吃得这么费劲,这才感觉老三考虑得有些欠妥:“下次换成海鱼,刺少一点。”
“没关系,很好吃,”厉从赶紧道,“我只是小时候被鱼刺梗过喉咙,所以不敢吃太快。”
厉从用牙轻轻咬了咬筷子,试探着问道:“我能不能知道……关于我爸爸的事?”
被他这么一问,祝逢今才觉得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处处都透着他的小心和拘谨。
比如提出要求,明明不过分,哪怕是放个风筝,也是以“我能有”这样委婉的话开头。
祝逢今叹息一声:“当然。”
他声音轻轻的,却又像盛了许多想念。
“你父亲正直、勇敢,光明磊落……他很会做生意,我们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兄弟。”
厉从觉得,祝逢今口中的那个人,像是出了一趟远门。
没有沉重的行囊,只是心血来潮,带上了最珍贵的东西,挥手说了一句“我走啦”,就不再回头。
留给人太多的回忆和情绪。
他明明没见过厉演,但听见祝逢今这么轻柔的语气说起他,记忆里妈妈提及他时也是这样情不自禁地放缓语气,变得温柔,便又想起那只飞不起来的肥燕风筝,内心一阵触动,用手指搅搅、一尝,竟然有些酸涩。
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样子,什么年纪,为什么从来不在他面前出现,怎么舍得让妈妈孤独地死去,为什么在他已经习惯像蝼蚁一样生活时又轻飘飘地离开,将他交付给一个陌生人。
厉从心中委屈而不甘,可他无法求得答案。
“昨天你父亲送我回家,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袭击,”他微微闭眼,“他临死前,把你交给我。”
小孩脸色有点难看,满肚子话欲言又止,全都堵在心口。
他的出现和厉演的离去划上了一个诡异的符号,两者似乎不能共存。如果厉演还活着,是不是要将他的存在隐瞒一辈子,他此生都没有机会知道妈妈临死前还在惦念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的向往和珍惜一下子都变成了笑话。
一个人也没有多苦,因为自己并非是被抛弃的。
他这些年来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厉从的筷子握不住了,从手里滑走,掉落在地上,厉从的手保持着握成拳头的姿势,没打算去捡。
“他作为一个父亲,亏欠你太多,要你原谅或者做些什么对你而言都是勉强,所以你可以任性一些,但我不会让你回去一个人生活……我答应了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这一点我不会退让。”
厉从瞪圆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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