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第25章


毕竟他刺中了这个少年,刺得那么深。
厉从在医院待到中午,哭得两手湿淋淋的,眼睛肿得看不见那道不宽不窄的双眼皮褶,道别时声音还在打颤。他回到家,三步作两步冲进自己的房间,在那只风筝跟前坐下来,手指曲起贴在墙壁上,盯着那个纸风筝发呆。
他对祝逢今说下午会好好去上课,可他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去了也会成为焦点,而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理由去搪塞别人的关心。
让他封闭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越是盯着那个风筝,就越发觉得自己的父亲对祝逢今太过残忍。
可不爱就是不爱,厉演也没有做错什么。
这段感情令厉从乏力的地方就在于,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方做了错的事,可偏偏命运扔给他们一个看不到前路的拐角,每一个人都以为那里开着绚烂的花,心怀希望地往前,却发现那里一片萧疏荒芜。
他站在无边旷野,砂石随风滚滚,吞没了呐喊的声音。
可是——
厉从想,祝逢今真的要守着那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一辈子吗?
厉演没能给他的爱与守护,他想给。
那个人,值得被爱,值得被听见晨间的一声咳嗽与睡梦时的呢喃,值得脖颈上被跳上一束暖阳,被献与或清雅、或娇艳的花朵,值得有人为他摘下满月与星辰。他衬得上一切芬芳香气,一切瑰丽的颜色,和这个值得眷恋的人世间。
厉从陷入心里的热与烫中,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手指已经穿过了那张纸,戳破了那个风筝。
十七年,一个飞不起来的风筝,小心翼翼,却还是坏了。
糟透了。
什么都在被破坏,什么都握紧了又滑落失去。
是他的手还不够大,不够有力。
如果……如果他做得比厉演好,是不是那个人就有爱他的可能?
厉从知道自己进了个死胡同,就算那不是办法,也想试一下。
他从包里翻出数学书,内页里抄着班主任的电话号码。
“老师……”他顿了一下,“关于出国的事,我还有好多不明白,能请您详细说说吗?”
第25章 
厉从跟周小嫚约了晚饭的时间,他们学校每晚晚自习前有节半小时的小课,今天不是数学,但班主任基本每天都得在,私底下见面的时间还不太好选。
地址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西式小餐馆,里头抢时间的学生不多,比起附近的小店而言幽静不少,周小嫚到时厉从已经在翻菜单,她入了座:“好点儿了吗。”
“老师好,”厉从朝她点头,“嗯,没什么事了。今天落下的课程我会补起来的。”
周小嫚笑:“下课时间就别和我谈这个了,我头也大。看看菜单吧,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喜欢吃什么,你就按自己的喜好点,别跟老师客气。”
厉从班主任教龄十年,不算特别有经验的教师,但踏实肯干,做班主任倒很适合。原本不觉得她有多平易近人,聊了几句后发现其实不是,她有个刚满两岁的女儿,提及时爱意都攀上眉梢,他静静地听着,忽然就想到了季常青。
他满两岁的那会儿,妈妈也会为了他多学会的一句话、多长高的一公分而像这样眉开眼笑吧。
“你看我,一聊多了就容易忘记事,”周小嫚一拍脑袋,“是这样,大学在国外读的话,高考成绩相对还没那么重要,所以我这么早就跟你叔叔提到出国的事,就是觉得要是你能在国外高中适应一年的话,能申请到更好的学校,像常青藤盟校什么的,你叔叔念的哈佛,他其实可以给你很多好建议呀。”
“我知道,但还是想自己去了解一点,我给他……添的麻烦够多了。”
“这样就生分了,我跟你叔叔提起这件事,他很爽快,言语里没有觉得你‘麻烦’的意思,也看得出来为你做了长远的打算。我之前还怕你恋家,不愿意出去,没想到还是你叔叔的话有用。”周小嫚拿小勺搅了搅自己那杯甜甜的饮料,“你回去可以跟你叔叔商量一下,语言成绩也是时候开始准备了。竞赛我也很鼓励你参加,拿了奖会很有用。”
其实不是祝逢今劝了厉从。
只是厉从觉得自己无路可走,决心后退一步。
但总有一天,他会迈向前很多很多步,跑着去,气喘吁吁也要向祝逢今靠近。
“语言成绩我不太担心,逢……”他不自然地改口,“祝叔叔一直在教我最好的。”
“知道啦,你叔叔对你挺好的。”周小嫚点头称是,“先吃饭吧,我还得回学校看看那群孩子们呢。”
是啊,很好,很尽心,很温柔。
可就是这样,恰恰也伤害了我。
祝逢今住了三天院,一身病痛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厉从早晨来看过他,打算向周小嫚请假送他回家,被祝逢今连连摆手撵去上学。
连着下了几天雨,空气沾上湿度和冷意,厉从来时给祝逢今带了件厚些的外套,自己还穿着没降温时的薄衣裳。
他将纸袋里的大衣取出,套在外边,整理领口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好像有一阵子没亲自带厉从出去逛过商场,给他挑衣服了。公司刚起步的时候,他加班到凌晨是常有的事,也只有那个小孩会傻乎乎地等在外面,冒着低温和寒风给他送来围巾和热汤。
还是保全将人带进大楼,问孩子找谁,得到一句祝逢今后急匆匆地通知在高层工作的他,他下来牵住厉从冰凉的手,接过来的汤喝进嘴里却还滚烫。
厉从的双眼总是明亮,两条围巾叠在一起缠在脖子上,拆出来递给祝逢今的是贴着颈侧的那条,手里都是柔软和温暖。
他满世界出差归来的时候,厉从不管多晚也会等,为的就是陪长途跋涉过后的他吃顿饭。
灯只开餐厅上方的一盏,两张椅子靠得比往常更近。
米饭的气味似乎也更香浓。
明明他才是大人,这些年来却像是受他照顾了。
他回到家里,发现门口放着些杂物,有些旧了的餐具和更换家电时附的纸箱泡沫之类的,想来是陈姐在清理东西,没来得及扔。
他掏出钥匙开门,换鞋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踩着鞋后跟就走出了门,翻开上头的纸板,这才确定刚刚瞥到的一角果然是厉演为厉从扎的风筝。
祝逢今将它取出,细细的竹条已经被瓷碗挤弯,没什么韧性的纸面破了个洞,它已经被彻底压坏了,就算是费心费力地修,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他这次进门才脱掉了鞋,陈姐见他手里拿着风筝:“咦,你怎么又给捡回来了,从仔今天早上让我扔掉呢。”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扔了?”
“被戳破了呀,我也奇怪,他平时很宝贝这个风筝的,我平时打扫他房间碰它都得小心翼翼,它肯定是有很特别的含义吧。”
“这是他爸爸给他扎的,”祝逢今垂眸,“没事,陈姐你继续吧。下午去我房间把衣帽间那些最靠里的衣服清出来,劳烦你替我跑一趟捐掉,都挺旧了。小从厚一点的秋装和过冬的衣服也帮他整理出来,今早我看他穿得挺薄,总不能我俩轮番生病。”
祝逢今把风筝拿进房间,坐下,放在膝盖上看了一会儿。
手指在骨架上流连,被砂纸打磨过后的竹片其实很光滑,只是变了形,中间被劈开的地方生出了尖刺,祝逢今被扎了一下,才用指头捏住翅条,左手去拨弄翘起来的宣纸。
厉从离家时,孑然一身,只带了这只风筝。
无需多言,祝逢今也明白它对厉从有多重要。
厉演在厉从生命中没留下什么痕迹,最深的一笔就是这个风筝。它载着厉从对父亲所有的向往、期许和思念,也许是太沉,所以无法放飞在天际。
他想,厉演和他的妻子在共同完成这个风筝的时候,同样注入了万分的期盼与祝福。
厉演兴许还想为孩子做拨浪鼓、小木马,画识字的卡片,教他喊出爸爸和妈妈,希望看到小儿长出第一颗乳牙,学会扣第一颗扣子,领到第一朵小红花。
他从前只觉得厉演绝情,怎么能放任那么小的孩子孤苦伶仃地生活,而那个人离开他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厉演走的时候没有怨恨,却有很多遗憾和愧疚。
厉演缺席了厉从的一整个童年,也再没有机会参与他的未来。
像祝逢今对厉从说过无数次的那样。
他的父亲是一个好人,爱着自己的孩子,胜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而如果仅仅是因为他这份微不足道的感情,就让厉从撕碎了厉演的一腔苦心,扔掉了从小到大的珍爱,甚至是埋怨、仇恨,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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