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第39章


厉沅停笔,眼神怪怪的:“你听谁说的?”
“亲眼所见,”厉从喝了一口酒,道,“他喝了大概半瓶红酒,就醉得不行。”
否则双眼也不会那么迷离,像是马上就要溢出清透的糖水,呼出的热气都带着丝丝甜味。
厉沅笑道:“我们一起出入那么多饭局,大哥和他从来没有醉过,反倒是我经常被抬回去。半瓶红酒的话,大概只会让他觉得饱吧。”
厉从呛了一下。
敢情祝逢今当时并不是真的醉了。
那他那时候表现得那么……
如狼似虎。
还操着一副哄骗的口吻,将人翻来覆去地吃干抹净。
麦子酿成的酒液呛进气管里,他的脸不知是因为咳嗽,还是羞窘,红了个彻底。
丢死人了。
厉沅见他恨不得刨个坑躺进去,摇着头变换了语气:“你和二哥,现在应该不止是亲人吧。”
“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有所感觉。”
老三活得寡淡,因为没有特别的追求,心也像是木讷,思考时不会主动往爱情的方向靠,可他再怎么笨拙,这会儿也明白厉从与祝逢今之间已经无法再用简单的亲情去概括。
他还记得这个孩子小时候明明都快急哭了,却还是瘪着嘴挡在祝逢今面前,大声告诉他会照顾好祝逢今。
偏偏鬼使神差似的,他竟然就此相信了这个孩子的话。
厉从也的确做到了。
他替他们找到了最好的祝逢今。
厉从见厉沅陷入沉思,笔尖留在纸上,洇出一大团墨迹:“三叔,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听清了厉从的话,道:“奇怪,但不是因为性别,更多的是你们不是一类人,身世、辈分、性格。可我没有立场,小从。如果这些年我都在二哥的身边,也许还有置喙的权利,觉得你和他在一起不好。事实就是我没有,所以不能苛责和质疑你和他的选择。他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朋友和兄长,不过你也没那么差对不对?起码你小他十几岁,等他老得走不动路的时候,你还能有力气推着他走。他看不见、听力下降了,你就做他的眼睛和耳朵。这样即便我先他一步离开,也没有太多放心不下。”
厉沅说了很多,厉从知道这出自肺腑。
能将朋友的事考虑得那么长远,完完全全尊重对方的选择,这样的朋友,一个人行走一生,也不可多得。
他也替祝逢今而由衷地高兴。
“之所以会说放心不下,不是对他不信任。是我始终觉得……他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把自己放在心里。”厉沅轻轻叹气,“按照他的性格,也许不会对你说太多以前的事。所以你应该不知道他手指的事吧?”
祝逢今的左手小指,少了两截骨头。
厉从第一次去牵那只手的时候,有惊讶、心脏隐隐作痛,唯独没有害怕。
甚至还会喃喃地问他疼不疼。
得到的结果是“不算”。
那什么样才算疼呢?
他不想知道答案,舍不得,所以更坚定地牵住了那人的手。
第37章 
祝逢今在学生时代颇有名气。
温雅俊逸、谈吐有礼,最为人称道的还是一首德彪西的月光。
莹莹的冷光落在他的发与肩,面容朦胧。指尖淌出的琴声静谧和缓,当真如同被皎皎月光透过。
祝逢今学琴并非是某天表现出了多优越的乐感,而是喻璐觉得是时候了,便将豆丁大小的孩子抱上琴凳,让最好的老师教导。除此之外,还有围棋、书法和油画,柔道也学了些皮毛。
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为过。
相反,厉演不是爱好阳春白雪的人,他对音乐不感冒,喜欢拿收音机听评书入睡,性子急躁,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几乎不怎么动嘴皮子。
这也是为什么祝家父母会如此反感他与厉演来往的原因,家庭背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两个人的性格如同水火,天差地别,撞在一块儿觉得不合也理所应当。
厉演虽然不懂,但也会在祝逢今心血来潮弹钢琴的时候,沉着耳朵细细地听。
听得最多的就是这首月光。
他觉得祝逢今也像极了那宁静的月光。
“在大哥下定决心改变现状之前,厉家一直以一个帮派的形式存在——这个人手里五家赌场,那个人底下七家娱乐会所,利益会发生冲突,但始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厉沅开了铝罐,喝酒润嗓,“一旦平衡打破,就会陷入混乱。你爷爷的死像一场地震,对厉家而言却是个好机会,靠毒品和军火赚来的钱实在是罪孽深重,大哥是个正直的人,所以想带自己的家走回正道。
“我本不姓厉,我父亲曾是大哥父亲的保镖,他没跟着厉回庸走,留在国内保护大哥和他母亲的安全,同时也照看着国内的赌场生意,他为了感谢厉家的恩,将我的名字冠了厉姓,还给我取了沅字,因为大哥的名字是水。”
厉演接手厉家时也不过十八,是个头发粗短的少年。
在一干人等的眼里看起来更像个乳臭未干的傀儡,不过是借着厉沅父亲狐假虎威。
“我父亲很支持大哥的想法,他尽自己所能去协助,扶着大哥稳稳地走,”厉沅眼中闪过几分怅然,“在我二十二岁的某一天晚上,他睡得很深,以至于再也没有醒过来。好在在睡梦中离开,没有太多的痛苦。”
彼时厉演已经当了八年的主人。
他不再需要引领和搀扶。
一身淡淡皂香的人已经被烟酒浸透,他衣冠楚楚、发丝不苟,腕上名表价值百万,出入于各路应酬。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目光还不够远,所以特地问了祝逢今愿不愿意回来帮他,二哥答应得很快。”
不止是快,更像是,义无反顾。
说他不自量力也罢。
他明知道厉家混乱的局面,可还是放弃了薪资优渥的要约,毅然回国和厉演共同分担。
人并不总是密不透风,疏于防范时,毒蛇就会钻入漏洞。
祝逢今刚回国后的不久,厉演独自去了一个被包装得很像企业庆典的酒会。
他掠过斑斓灯光之中的衣香鬓影,在烟雾缭绕的船舱里和人打牌,桌上的酒是他自己挑的,也在他的注目下被人缓缓打开。他赢了不少,头脑却越发昏沉,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时,却被人按在椅子上,浑身肌肉松弛,动弹不得。
上衣内袋里的手机震动,他后背渗出汗液,桌上曾经的合作对象一脸紧张地快速离开,门外进来两个面生的中年男人。
打电话的人是祝逢今。
嘟过十声未挂未接,这种情况从未发生,他眉头微蹙,将手机夹在耳朵与肩膀中间,一边找到外套:“厉演今天去了哪儿?”
“去了一个在船上举办的晚会,他不是去谈生意的,所以我没跟,”厉沅独自做了晚饭,菜还冒着热气,报出地址后紧张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只是觉得情况不太好,可能是我多虑了。既然没什么特别的人,那我能应付,我离得近,先去,你也赶紧来。”
祝逢今匆匆上船,跟服务生打听一番才知道厉演去了舱内赌场,那里大门紧闭,他心里一凛,等不及厉沅赶到,深深呼吸一次,请人开门。
绿色植绒桌面上纸牌散落,排气扇缓慢转动,灯光惨白,不像是为了娱乐而开设的小型赌场,而像间审讯室。
厉演坐在椅子上,脑袋微垂,后颈的骨头微凸,没有反抗。
准确来说,是反抗不了。
牌桌对面站着两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身侧保镖面目凶恶,腰间西装微微隆起,显然在别了枪。
认出闯入的人是祝逢今,其中一人道:“厉老大也是名下几十家赌场的人,规矩应该比谁都懂,怎么今天就犯了浑,手脚不干不净。”
在厉演接管厉家前,赌场的数目在上百家。
改变必然会触犯不少人的利益。
祝逢今冷眼睥睨,寡不敌众,他打不过这满屋子的人。贸然动手,只会让一切冲突更顺理成章。他解开手腕的扣子,笑问:“既然如此,看来不留下些什么,是没办法让二位满意了。”
随口编排一个出千的理由,无非就是想给厉演一个教训。他们并不想厉演真的死,而是要让厉演知道,这些人动不得。
他已经不受厉沅父亲的庇护了。
厉演身边的彪形大汉将人控制住,把手按到桌上,其中一人递上一支匕首:“留下他的一根手指,以后不要再犯。”
银白的刀刃泛着森冷的光。
祝逢今握住刀,赶开按住厉演的人,轻轻地捏了捏厉演的手,触碰到了他手背上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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