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第170章


乃云:“卿且退,朕当思之。”
次日,即召三司面谕道:“吾儿居深宫之中,安得与外藩交通,此必妄说也!尔其勿复问。但王忠嗣阻挠军计,宜贬官爵以示罚。”遂贬王忠嗣为汉阳太守,将军董延光亦削爵。哥舒翰回镇并州,太子匍匐御前涕泣,叩首谢恩。玄宗好言慰之,自此父子相安。可恨这李林甫屡起大狱,以杨国忠有掖庭之亲,凡事有微涉东宫者,辄使之劾奏,或援以为证。幸因太子是高力士劝玄宗立的,他常在天子前保护,太子又仁孝谨静,不敢得罪于杨贵妃,以此得无恙。那知道杨家兄弟姊妹,骄奢横肆,日甚一日,总之倚着妃子之势。当时民间有几句谣言道:
生男勿欢喜,生女勿悲酸。男不封侯女作妃,君看女却是门
楣。
杨国忠、杨钅舌与韩、虢、秦三夫人宅院,都在宜阳里中,甲第之盛,拟于宫中。国忠与这三个夫人,原不是真兄弟妹。三个夫人中,虢国夫人尤为淫荡奢靡,每造一堂一阁,费资巨万。若见他家所造,有更胜于己者,即自拆毁复造。土木之工,无时休息。其所居宅院,与杨国忠宅院相连,往来最近,便当得很,遂与国忠通奸。杨国忠入朝,或有时竟与虢国夫人并舆同行,见者无不窃笑,而二人恬然不以为耻。安禄山亦乘间与虢国夫人往来甚密,夫人私赠以生平所最爱的玉连环一枚。禄山喜极,珮带身旁,不意于宴会之中,更衣时为国忠所见。国忠只因禄山近日待他简傲,心甚不平。今见此玉连环,认得是虢国夫人之物,知他两下有私,遂恨安禄山切骨。时于言语之间,隐然把他暗中私通贵妃之事,为危词以恐吓之。又常密语杨妃,说禄山行动不谨,外议沸然。万一天子知觉了,这是些什么事,为祸非同小可。杨妃闻国忠所言,着实心怀疑惧。正是:
贵妃不自贵,难为贵者讳。无怪人多言,人言大可畏。
一日,玄宗于昭庆宫闲坐,禄山侍坐于侧旁,见他腹过于膝,因指着戏说道:“此儿腹大如抱瓮,不知其中藏的何所有?”禄山拱手对道:“此中并无他物,惟有赤心耳;臣原尽此赤心,以事陛下。”玄宗闻禄山所言,心中甚喜。那知道:
人藏其心,不可测识。自谓赤心,心黑如墨。
玄宗之侍安禄山,真如腹心。安禄山之对玄宗,却纯是贼心、狼心。狗心,乃真是负心、丧心。人方切齿痛心,恨不得即剖其心,食其心,亏他还哄人说是赤心。可笑玄宗还不觉其狼子野心,却要信他是真心,好不痴心。闲话少说,且说当日玄宗与安禄山闲坐了半晌,回顾左右,问:“妃子何在?”此时正当春深时候,天气尚暖,杨妃方在后宫,坐兰汤洗浴,宫人回报玄宗说道:“妃子洗浴方完。”玄宗微微笑说道:“美人新浴,正如出水芙蓉,令宫人即宣妃子来,不必更梳妆。”少顷,杨妃来到,你道他新浴之后,怎生模样?有一曲“黄莺儿”说得好:
皎皎如玉,光嫩如莹。体愈香,云鬓慵整偏娇样。罗裙厌长,
轻衫取凉,临风小立神骀宕。细端详,芙蓉出水,不及美人妆。
当下杨妃懒妆便服,翩翩而至,更觉风艳非常。玄宗看了,满脸堆下笑来。适有外国进贡来的异香花露,即取来赐与杨妃,叫他对镜匀面,自己移坐于镜台旁观之。杨妃匀面毕,将余露染掌扑臂,不觉酥胸略袒,宾袖宽退,微微露出二乳来了。玄宗见了,说道:“妙哉!”
软温好似鸡头肉。
安禄山在旁,不觉失口说道:
滑腻还如塞上酥。
他说便说了,自觉唐突,好生局促,杨妃亦骇其失言,只恐玄宗疑怪,捏着一把汗。那些宫女们听了此言,也都愕然变色。玄宗却全不在意,倒喜孜孜的指着禄山说道:“堪笑胡儿亦识酥。”说罢哈哈大笑。于是杨贵妃也笑起来了,众宫女们也都含着笑。咦!
若非亲手抚摩过,那识如酥滑腻来?
只道赤心真满腹,付之一笑不疑猜。
安禄山只因平时私与杨妃戏谑惯了,今当玄宗面前,不觉失口戏言,幸得玄宗不疑。但杨妃已先为国忠危言所动,只恐弄出事来。自此日以后,每见安禄山,必切切私嘱,叫他语言缜密,出入小心。禄山亦晓得国忠嗔怪他,恐为他所算。又想国忠还不足惧,那李林甫最能窥察人之隐微,这不是个好惹的。今杨李之交方合,倘二人合算我一人,老大不便。不如讨个外差暂避,且可徐图远大之业。但恐贵妃与虢国夫人不舍他,因此踌躇未决。那边杨国忠暗想:“安禄山将来必与我争权,我必当翦除之;但他方为天子所宠幸,又有贵妃与虢国夫人等助之,急切难以摇动;只不可留他在京,须设个法儿,弄他到边上去了,慢慢的算计他便是。”正在筹量,却好李林甫上奏一疏,请用番人为边镇节度使。原来唐时边镇节度使,都用有才略、有威望的文臣,若有功绩,便可入为宰相。今林甫独自专权,欲绝边臣入相之路,奏称文人为边帅,怯于矢石,无以御侮。不苦尽用番人,则勇而习战,可为国家捍卫。玄宗允其所奏,于是边镇节度使,都要改用番人。
国忠乘此机会,要发遣安禄山出去,便上疏说道:“河东重地,固须得番人为帅;然后必以番人之中有才略、有威望者镇之,非安禄山不足以当此重任。”玄宗览疏,深以为然,即召安禄山来面谕说道:“汝以满腹赤心事朕,本应留汝在京,为朕侍卫。但河东重镇,非汝不可,今暂遣出为边帅,仍许不时入朝奏对。”遂降旨以安禄山为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赐爵东平郡王,克期走马赴任。禄山闻命,倒也合著他的意思,叩头领旨,即日入宫拜辞杨妃,两下依依不舍。杨妃叫入密室,执手私语道:“你今此行,皆因为吾兄相猜忌之故。我和你欢叙多时,一旦远离,好生不忍。但你在京日久,起人嫌疑,出为外镇,未必非福。你放心前去,我自当使心腹人来通信与你,早晚奴在天子面前,留心照顾着你。你只顾自去图功立业,不必疑虑。”安禄山点头应诺。正说间,宫人传报说道:“三位夫人已入宫来了。”杨贵妃接见叙礼毕,安禄山也各各相见。虢国夫人闻知安禄山今将远行,甚为怏怏;奈朝命已下,无可如何,禄山也不敢久留宫中,随即告辞出宫。到临行之时,玄宗又踢宴于便殿,禄山谢过了恩,辞朝赴镇。
李林甫等设席饯行。饮酒之间,林市举杯相属道:“安公为节度,出镇大藩,责任非轻,凡所作为,须熟计详审,合情中理。林甫身虽在朝,而各藩镇利弊,日夕经心,声息俱知。今三大镇得安公为节度使,正足为朝廷屏障,唯善图之。”这几句话,明明定络挟制。禄山平日素畏林甫,今闻此言,惟有唯唯听命,且逡巡逊谢道:“禄山才短气粗,当此大镇,深惧不能胜任,敢不格遵明训,诸凡不到之处,全赖相公照拂。”说罢作揖,拜辞起行。
前一日,杨国忠曾设宴请禄山饯别,禄山托故不在。这日国忠也假意来相送。禄山怀忿,傲倔不为礼。国忠大怒,自此心中愈加衔怨。禄山既至任所,查点军马钱粮,训练士卒,屯积粮草,坐镇范阳,兼制平卢、范阳、河东,自永平以西至太原,凡东北一带要害之地,皆其统辖,声势强盛,日益骄恣。后人有诗云:
番人顿使作强藩,只为奸臣进一言。
今日虎狼轻纵逸,会看地覆与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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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回 幻作戏屏上婵娟 小游仙空中音乐
词曰:
宝屏历现娇容,姓名通,绝胜珠围翠绕,肉屏风。清云路杳,鹊
桥可驾任行空。明日恍然疑想,如在梦魂中。
调寄“相见欢”
自来神怪之事不常有,然亦未尝无。惟正人君子,能见怪不见怪,而怪亦遂不复作,此以直心正气胜之也。孔子不语怪,亦并不语神,盖怪固不足语,神亦不必语。人但循正道而行,自然妖孽不能为患,即鬼神亦且听命于我矣。若彼奸邪之辈,其平日所为,都是变常可骇之事。只他便是家国之妖孽了,何怪乎妖孽之忽见?此所谓妖由人兴,孽自己作也。至若身为天子,不务修实德,行实政,而惑于神仙幽怪之说。便有一班方士术者来与之周旋,或高谈长生久视,或多作游戏神通。总无益于身心,而适足为其眩惑。前代如秦皇、汉武,俱可为殷鉴。且说杨国忠乘机遣发了安禄山出去,少了个争权夺宠之人,眼前止让得李林甫一个人了。这一个人却摇动他不得的,他既生性阴险,天子又十分信他,宠眷隆重。一日降旨,着百官公阅岁贡之物于尚书省,阅毕回奏。玄宗命将本年贡物,以车载往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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