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的剑》第67章


他遥望远方,长长吐出口气,道:「因为我是谢晓峰!」
这句话很可能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现在很可能已经是他的最后一天了。
他随时都可能倒下去。因为他说完了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虽然他明知道这一走就再也不会找到能够让他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他既没有勉强,更没有哀求。就像是挥了挥手送走一片云霞,既没有感伤,也没有留恋。
因为他虽然不能败,却可以死!
夜色渐深,雾又浓。简传学看著他瘦削而疲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浓雾里。
他居然没有回过头来再看一眼。
──一个人对自己都能如此无情,又何况对别人?
简传学握紧双拳,咬紧牙关:「我不能说,绝不能说……」他的口气很坚决,可是他的人已冲了出去,放声大呼「谢晓峰,你等一等。」
雾色凄迷,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回应。他不停的奔跑、呼喊,直到他倒下去的时候。
泥土是潮湿的,带著种泪水般的咸。他忽然看见了一双脚。
谢晓峰就站在他面前,垂著头,看著他。
简传学没有站起来,流著泪道:「我不能说,只因为我若说出来,就对不起他。」
谢晓峰道:「我明白。」。
简传学道:「可是我不说,又怎么能对得起你。」
他绝不能看著谢晓峰去死。
他绝不能见死不救。
这不但违背了这二十年来他从未曾一天忘记过的教训。
他全身都已因内心的痛苦挣扎而扭曲:「幸好我总算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只有这法子,才能让我自己的心安,也只有这法子,才能让我永远保守这秘密。」
他的刀剌入怀里。
微弱的刀光在轻轻浓雾中一闪。
一柄薄而锋利的短刀,七寸长的刀锋已完全刺入了他的心脏。
一个人如果还有良心,通常都宁死也不肯做出违背良心的事。他还有良心。
浓雾、流水。河岸旁荻花瑟瑟。河水在黑暗中默默流动,河上的雾浓如烟。
凄凉的河,凄凉的天气。
谢晓峰一个人坐在河岸旁、荻花间,流水声轻得就像是垂死者的呼吸。他在听著流水,也在听著自己的呼吸。
流水是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可是他的呼吸却随时都可能停顿。
这又是种多么凄凉的讽刺?
有谁能想得到,名震天下的谢晓峰,居然会一个人孤独的坐在河岸边,默默的等死?
死,并不可悲,值得悲哀的,是他这种死法。
他选择这么样死,只因为他已太疲倦,所有为生命而挣扎奋斗的力量,现在都已消失。
按说一个人在临死的时候,总会对自己的一生有很多很奇怪的回亿,有些本已早就遗忘了的事,也曾在这种时候重回他的记亿中。
可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现在他只想找个人聊聊,随便是什么样的人都好。他忽然觉得非常寂寞。有时候寂寞彷佛比死更难忍受,否则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人为了寂寞而死?
有风吹过。
浓雾迷没的河面上,忽然传来一点闪动明灭的微弱火花。
不是灯光,是炉火。
一叶孤舟,一只小小的红泥炉火,闪动的火光,照著盘膝坐在船头上的一个老人,青斗笠、绿□衣,满头白发加霜。
风中飘来一阵阵苦涩而清冽的芳香,炉上煮的也不知是茶、还是药?
一叶孤舟,一炉弱火,一个孤独的老人。对他说来,生命中所有的悲欢离合,想必都已成了过眼的云烟。他是不是也在等死?
看著这老人,谢晓峰心里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感触,忽然站起来挥手。
「船上的老丈,你能不能把船摇过来!」
老人彷佛没听见,却听见了。「你要干什么?」谢晓峰道:「你一个人坐在船上发呆,我一个人坐在岸上发呆,我们两个人为甚么不坐在一起聊聊,也好打发这漫漫长夜。」
老人没有开口,可是「款乃」一声,轻舟却已慢慢的溜过来。
谢晓峰笑了。
在这又冷又潮的浓雾里,他们相见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炉火上的小铜壶里,水已沸了,苦涩清冽的香气更浓。
谢晓峰道:「这是茶?还是药!」
老人道:「是茶,是药。」
他看著闪动明灭的火花,衰老的险上带著很奇怪的表情,慢慢的接著道:「你还年轻,也许还没懂得领略苦茶的滋味。」
谢晓峰道:「可是我早就已知道,一定要苦后才会有余甘。」
老人回过头,看著他,忽然笑了,脸上每一条皱纹里都已有了笑意。
然后他就提起铜壶,道:「好,你喝一杯。」
谢晓峰道:「你呢!」
老人道:「我不喝。」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眯著眼,缓缓道:「因为世上各式各样的苦味,我都已□够了。」这本是句很凄凉的话,可是从他嘴里淡淡的说出来,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谢晓峰道:「你既然不喝,为什么要煮茶!」
老人道:「煮茶的人,并不一定是喝茶的人。」
他眯著的眼睛里彷佛也有火光在闪动,慢慢的按著道:「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你还年轻,当然还不明白。」
谢晓峰接过已斟满苦茶的杯子,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他没有笑,他也不想争辩。
被别人看成是个年轻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这个年轻人已经快死了。
茶还是滚热的,盛茶的粗碗很小,他一口就喝了下去。无论喝茶还是喝酒,他都喝得很快,无论做什么,他都做得很快。这是不是因为他早已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一定会结束得快?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忽然道:「有句话我若说出来,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老人看著他充满讥诮的笑容,等著他说下去。
谢晓峰道:「我已经是个快要死的人。」
老人并没有吃惊,至少连一点吃惊的样子都没有露出来。
谢晓峰道:「我说的是真话。」
老人道:「我看得出。」
谢晓峰道:「你不准备赶我下船去!」
老人摇头。
谢晓峰道:「可是我随时都会死在这里,死在你面前。」
老人道:「我看见过人死,也看见过死人。」
谢晓峰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愿让一个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
老人道:「你不是我,你也不会死在我的船上。」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你遇见了我。」
谢晓峰道:「遇见了你,我就不会死!」
老人道:「是的。」
他的声音很冷淡,口气却很肯定:「你遇见了我,就算想死都不行了。」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我也不想让一个陌生人死在我的船上。」
谢晓峰又笑了。
老人道:「你认为我救不了你!」
谢晓峰道:「你只看见了我的伤,却没有看见我中的毒,所以你才认为你能救我。」
老人道:「哦!」
谢晓峰道:「我的伤虽然只不过在皮肉上,毒却已在骨头里。」
老人道:「哦!」
谢晓峰道:「没有人能解得了我的毒。」
老人道:「连一个人都没有!」
谢晓峰道:「也许还有一个人。」
他拍了拍衣裳站起来,慢慢的按著道:「这个人却绝不会是你。」
老人道:「所以你想走!」
谢晓峰道:「我只有走。」
老人道:「你走不了的。」
谢晓峰道:「难道我遇见了你,运走都不能走了!」
老人道:「不能。」
谢晓峰道:「为什么!」
老人道:「因为你喝了我一杯苦茶。」
谢晓峰道:「难道你要我赔给你!」
老人道:「你赔不起的。」
谢晓峰又想笑,却已笑不出。
他忽然发觉手指与脚尖都已完全麻木,而且正在渐渐向上蔓延。
老人道:「你知道你喝下去的是什么茶!」
谢晓峰摇头。
老人道:「那是五麻散。」
谢晓峰道:「五麻散!」
老人道:「那本是华佗的秘方,华佗死后,失传了多年。」
他慢慢的接著道:「可是有个人却决心要将这种配方的秘密再找出来,他花了十七年的功夫,□遍了天下的药草,甚至不惜用他的妻子和女儿做试验。」
谢晓峰道:「他成功了!」
老人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成功了,可是他的女儿却已经变成了瞎子,他的妻子也发了疯。」
谢晓峰吃□的看著他,道:「这个人就是你!」
老人道:「这个人不是我,只不过他在跳河之前,将这秘方传给了我。」
谢晓峰道:「他已跳了河!」
老人道:「你的妻子女儿若是也因为你而变成那样子,你也会跳河的。」
他冷冷的看著谢晓峰,冷冷的问道:「像这么样一杯茶,你赔不赔得起!」
谢晓峰道:「我赔不起。」
他苦笑,又道:「只不过我若早知道这是杯什么样的茶,也绝不会喝下去。」
老人道:「只可惜现在你已经喝了下去。」
谢晓峰苦笑。
老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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