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剪影》第11章


他旁边一个戴圆型眼镜的青年拍了拍他肩膀,“谨之,你在发什么呆?都快要戒严了,赶紧把这些传单给派出去呀!”
柳谨之这次回过神来,“哦,好的。”
不过他心里却在疑惑,刚刚怎么好像看见哥哥在那辆车里。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一想法。
早晨八点半,复旦大学办公室门口,柳谨之刚刚见过导师邵力子,正准备离开。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居然是一直跟他不对付的盛子伦。
他穿着白衬衫和时兴的背带裤,正双手抱拳,看好戏般上下打量他,“哟!这不是我们的学生英雄——柳谨之,柳大英雄吗?怎么还待在学校不去干你的大事业呀 ?”
柳谨之冷冷地瞧他一眼,冷淡说道:“这不关你的事。”
盛子伦突然笑起来,双手拍了拍几掌,“对、对、对。这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可没有你柳大英雄那样的“雄心壮志”,不过我倒是替你不忿,你这么痛恨政府和那些军阀,结果自己的哥哥却当了军阀的兔儿爷,心情一定很难说吧”
柳谨之瞪大双眼,一把扯住对方的胸口的带子,“你说什么别血口喷人,我哥明明在广市。”
盛子伦掰开他的手,比柳谨之高一个头的他,嗤笑一声,“你以为我编来骗你,我昨天可是在“小世界”里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以为我是你吗 ?你那么会装,整天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我可不上你的当。说不定你早就知道了,这副吃惊的样子搞不好还是装出来的。”说完,他随即头也不回,进到办公室里面去。
徒留柳谨之在原地,只见他双手紧握成拳,上面布满青筋。
下午四时 叶公馆门口
柳彦之身穿藏青长袍,脚穿黑色无梁圆口布鞋,长袍开襟处露出一条细细的怀表链子。
他刚走出门口,就看到两辆黑色圆头汽车,一位长官模样的男子走了上来,恭谨地喊了声:“柳先生,请上车,我奉叶司令命令,要送您到大世界游乐场。”
跟长官一同前来的还有好几个卫兵,整齐的站在后一辆车的车门前面。
大世界游乐场 柳彦之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今天又躲不过去了。
他看了看周围的佣人和卫兵,一个个都低着头,似乎这些日子叶元杰对自己的“宠爱”,让他们不敢对自己有任何的不敬。
可实际上,这种“宠爱”,殊不知柳彦之是有多么的腻烦,多么的不情愿。
他宁愿叶元杰还像之前那样,兴致上来后拉着他办事,也总好过现在这样天天陪着他到处游玩,假扮温馨。
可把他给恶心透了。
可惜,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他从来都不是可以做决定的那个人。
这些叶元杰安排的消遣活动,该应付的还是得应付,容不得他说不要。
☆、第二十一章
你能拍胸脯说自己可以完完全全地了解一个人吗?
哪怕那个人与你血浓于水,从小一起长大,你甚至给那个人当爹又当妈,养育他、教导他近十年,知道他喜欢吃五花肉,不喜欢吃鱼,知道他的一切生活喜好,但是,你真的能够确确切切地明白他内心在想些什么 又有怎么样的理想吗 ?
都说沟通能够缩短距离。
柳彦之后来才明白,他跟弟弟之间的距离绝大部分是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真真正正地剖开心扉交流过了。
但柳彦之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那样的情况下明白到,他的弟弟,早就已成长得跟他从小所认知的那个弟弟不一样了。
对着弟弟,柳彦之已经不能拍着胸口说,他能完完全全了解他、对他知根知底。
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他坐着车去大世界游乐场。
路上行人颇多,穿西服的职员、穿长衫的男子、穿旗袍的摩登女郎,都在街上穿梭。
早期来沪的日本人多数聚集在虹口吴淞路、武昌路一带经营照相馆等小本生意,或经营妓院谋生。1915年,公共租界内的日侨已达到7169人,人数居各国侨民之首。
“抵制日货,坚持到底。”
车子经过虹口吴淞路的时候,那里似乎聚集了很多人。
一个头绑白布条,身穿白衬衫和呢格裤的男学生站在写着“文明大国,岂受倭奴之辱”字样的旗帜下面,正领着大家喊着如上口号,震耳欲聋。
聚集的民众几乎占领了大半条路,把交通都堵塞了。他们正站在日本人办的报纸《周报》的报社前面演讲。
随后,人群举着旗帜开始向前移动,似乎要游xing 了。
车子在大丰和米店门口进退不得,于是柳彦之在身穿便衣的卫兵保护下从车上下来。
但越来越多的人往这里聚集,挤啊挤,把柳彦之和其他人给挤散了。
柳彦之四处张望,突然他瞪大眼睛,愣了愣,呆立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有好几位年轻人在派发印有讽刺卖国贼的漫画和“指斥倭奴”字样的传单,他们把它递给柳彦之。
“请你支持我们的爱国行动!”
柳彦之把传单给接了。
这时有一个人在身后猛地拉住柳彦之的胳膊,立马奔跑,直到把他拉往一处无人的角落才停下。
“谨之……原来真的是你。”柳彦之惊喜地说道。
相反地,柳谨之上上下下地大量了一番柳彦之后,就没有一丝好脸色,“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被人养着 ”
柳彦之瞪大眼睛,惊惶地盯着弟弟。
谨之是怎么知道的
柳谨之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像是期待他的否认。
“不是……”柳彦之嗓子干涩,用尽力气才能发出声音辩白:“我没……”
可他还没说完,柳谨之仿佛发现了什么,打断了他的说话。
“你身上戴的是什么”柳谨之的眼尖,手也快,他把柳彦之前襟那条闪亮亮的银链子给拽了出来,发现这竟然是一块制作精美的怀表,表盖中空,露出里面的阿拉伯数字表面和英文字样,表盖的周沿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
这种表是是洋货,还是价格不菲的高级洋货,绝不是自家那个小钟表档里的存货。柳谨之记得,他大学里有个有钱的同窗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据说是他那去英国留洋的哥哥寄给他的,柳彦之的这块肯定也是英国货,那到底是谁给他的难到他真的给那些臭军阀当兔子爷吗?
柳谨之竭力忍住心里的怒火,盯着他问,“哥,这表到底哪儿来的”
柳彦之心虚地看了一眼弟弟,不敢说出来。
柳谨之被他哥支支吾吾的样子弄得心里更加疑惑,加上他哥浑身高级货,他想,莫不是那件事是真的吧?
这样想着,他更是憋着一股气:“你倒是说啊,有还是没有?”
柳彦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沉默许久,他最终还是万分艰难地点了头,承认了他被人包养的事情。
柳谨之看见哥哥点头承认后,脸色难看,眼睛里透露出厌恶和痛心,他吐了一口气,怒火难捺,厉声指责道:“你居然给别人当兔儿爷?你羞不羞耻你对得起阿爸阿妈吗?你还有没有脊梁”
柳彦之脸色惨白,如遭重击,冷汗倏然间从头顶淌下,踉跄着退了两步,扶住了墙边。
他没脊梁他不知羞耻
他弟弟说了什么,那是他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弟弟吗?那还是那个说等我读完大学,出息了就让你跟着我享福的弟弟吗?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他到底是为谁才没的脊梁。
想到弟弟辱骂自己的话,这字字句句的,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插进了柳彦之的心口。
仿佛天塌了下来那般,柳彦没有想到,他唯一的亲人居然那样想他,心痛到麻木。
就这样被人羞辱,对方还是他一直疼爱有加的弟弟,柳彦之如何不心痛,他别开头,自暴自弃地任对方辱骂。
他浑身发冷,哪怕正值六月,哪怕头顶上还有一个大太阳,可他依旧冷得颤抖,这种冷是从骨髓里由内到外散发出来的,仿佛全身都浸透在刺骨冰冷的寒水里头。
直直往柳彦之心窝子戳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但是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于是他仓皇地转身,扭头就跑仿佛身后有什么鬼怪在紧紧地追他一般。
柳谨之见哥哥急急忙忙地跑了,也没追,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十二章
外白渡桥是中国第一座全钢结构桥梁, 由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主持修造,所有钢材料皆从英国进口,由英国工程技术人员完成整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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