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不宁》第48章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冯宁的侧脸，看他微微蹙起眉头，像是隐忍着某种情绪。过了许久，谁也没说话，他再看时，就恍惚看见了他眼角闪烁着的泪光。
他忽然发现，冯宁或许是压抑了太久，已经很久都没有在他面前表达过明显的喜怒哀乐了。
轻叹一声，方逸坤俯身把冯宁抱在怀里，用手轻拍他的后背：“好了，没事了。”
这一声之于冯宁，就如同从高空中落下，却坠入了柔软的怀抱。只是从车祸中狼狈逃出的那一瞬间，他就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
他迫不及待的需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答。
冯宁攥住方逸坤的衣领，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混乱语调说道：“你他妈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了什么？”
冯宁的语气凶狠，双手却止不住颤抖。方逸坤抬手抚摸他的头发，让他把脸安稳的埋在肩头。
关于订婚再退婚的计划，除了方世诚之外，方逸坤没敢告诉任何一个人。他知道这事情背后有多么大的不确定性，也知道一旦开始便没有退路，参与其中的人越少就会越安全。他不敢去想，如果冯宁了解真相之后，会不会无端被卷入斗争的旋涡，更不想他被这些黑暗面惊扰到，破坏了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生活。
方逸坤沉吟许久，事已至此，冯宁是有知道真相的权利的。但他又忍不住隐隐担忧，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把并不愉快的过程摊开在眼前，会不会引发更糟糕的结果。
有许多话到了嘴边，又化为了一句简单的“对不起”。
冯宁被他闪避的态度深深激怒，挣扎的从他怀中挣脱，用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将方逸坤推倒在病床上，继而迎面坐上他的腰，用身体的力量将他压制在身下。
“又打算蒙混过关是吗？你他妈到底是不是男人，这点责任都负不起。还是说你就是逗我玩玩，把我安抚好，让我继续当你的情人，转头又要去和姓林的结婚。”
冯宁说得用力，气都喘了，说到这句话，方逸坤不由得惊讶到瞪大了眼睛。
“你要是想玩，好啊，我陪你玩。”他趁方逸坤没回过神来，三两下解开自己病服上的扣子，微微起伏的胸膛袒露出来，松垮的挂在肩头。
“你其实喜欢的是这个吧？”冯宁用手轻抚上他身下饱满的欲望，“你看，你只有看到我才会有感觉。”
“不是……”方逸坤连忙抬手想拦，冯宁又搂着他的脖子，用冰冷的唇堵住了他的动作。
他用近乎窒息的力道纠缠住方逸坤的舌，没有收敛的虎牙蹭破了舌尖，血液的咸腥泛着微微发苦的滋味，于无声之中将他们紧紧缠绕。
这个姿势远远看去，像是求欢，又像是风情万种的示好。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吻中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无奈。方逸坤闭上眼睛，感受到冯宁的心脏在胸腔中砰砰跳动，将他更拉近自己，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与心意传达到他微微发颤的身躯上。
冯宁因为太过激动，嗓子有些发紧，语无伦次了起来：“你他妈真是个混蛋，明知道我舍不得你，放不下你，还三番两次的来撩拨我，让我不断地相信你。我怎么就喜欢上你了呢……妈的，你早晚要了我的命……”
方逸坤叹息着，抬手顺着他柔软的发丝，一下一下安静地抚摸。
“我也舍不得你啊。”方逸坤偏过头，轻吻他的发顶，“我可能比你喜欢我，还要再多喜欢你一点。”
方逸坤感觉到覆在他身上的人因为这句话而微微震动，正要继续开口，病房的门把手忽然被人扭动了一下。
他连忙扶着冯宁坐起，想帮他把凌乱的衣服穿好，但是没等弄好，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门外并排站着秦磊和安嘉乐，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两人表情都有些尴尬。安嘉乐还目瞪口呆着，秦磊赶忙反应过来，贴心的帮他们把门关好，拉着他走了。
情绪突然被打断，冯宁冷静了不少。自己穿好衣服从方逸坤身上爬起来，说要去隔壁病房看看他们。方逸坤点点头，也收拾了一下，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办好出院手续，四个人在大厅里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面面相觑着，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这件事本来是因为方逸坤而起，牵扯上冯宁也就罢了，这次偏偏安嘉乐正好也在那辆车上，无端被害，他作为唯一的知情人，于情于理都该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更何况……
安嘉乐确实热心快肠，见冯宁和方逸坤有争吵，主动站出来调解道：“方先生，你要是真为了冯宁好，是时候该摆个态度出来了。这次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仅仅是性命上的威胁，更重要的是，冯宁真的非常在乎你。当时情况那么危急，随时都可能没命，他最后时刻满脑子想的还是你。你知道吗？他甚至想过干脆死了，那样你就会永远记得他了。”
越说越激动，秦磊在桌子底下拉了拉他的衣袖才让他停下来。
冯宁没想到安嘉乐会把这些话都老老实实说出来，正想说些什么掩饰过去，就瞥见方逸坤的眼底少见的涌现出了一丝波澜。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冯宁听到了有生以来，听过的最荒诞、最离奇、也是最残酷的真相。
从方氏内斗，到林氏挑选继承人。再从大哥二哥不顾手足亲情的打压，到林天语潜藏已久的抑郁症。桩桩件件，都如同电视剧中的情节，漠然而真实的呈现在眼前。
冯宁乱得不行，一时不知该怎么招架。手忙脚乱的摸出烟盒，又想到这里是医院，只好讪讪地又放下。
他多次和郑广宏牵扯，觉得这已经是他能承受的极限了，万万没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居然还有更阴暗的存在。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生命竟如同蝼蚁，随随便便就被人捏在了手心。
冯宁明显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面色有些苍白，双手捉住衣角无意识的攥紧。
如果不是方逸坤一直以来，冒着被他误会的风险将这一切挡在身后，冯宁也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冯璐。
霎时间无数错乱的回忆涌入脑海，解释了方逸坤各种不合逻辑的奇怪举动，过往的疑点一一重现，终于拼凑成了一副完整的拼图。
秦磊看见冯宁状态不佳，忙拉着安嘉乐提前离去，给他们留下了独处的时间。
两人一走，方逸坤便转身揽住了冯宁的肩膀，轻声哄道：“他们都走了，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隐秘的开关，冯宁紧绷的身体倏然松垮，开始不自觉的怂动。一开始还是低低地呜咽，接着就随着理智彻底垮塌，演变为声嘶力竭的嚎啕。
那是种纯粹情感的释放，大脑是木然的，既感受不到悲伤也感受不到恐惧，甚至连冯宁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泪腺中会蓄积了如此多的水分。
终于哭得差不多了，冯宁抽噎着，抬手扣住了方逸坤的后背，将大半眼泪肆无忌惮的蹭在他挺括昂贵的西装面料上。
“你就憋吧，什么都不肯说，憋死你得了。白白浪费了我的求婚，我买烟火花了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还不赶紧赔给我。”
冯宁哭过的眼角微红，抿唇瞪视着，莫名带着些许风情。方逸坤用沉沉的眼神盯着他，眉眼间皆是雨过天晴的笑意：“那你也得赔我点东西。”
冯宁不解问道：“赔你什么？”
“我本来特意定制了一对戒指，想在你生日那天跟你求婚，结果某人急着逃跑，把我衣服里的戒指也一起带走了。那可是限量款，现在买都买不到了。”方逸坤用温热的指腹蹭过冯宁的眼角，“你打算拿什么赔我？”
冯宁愣住半晌，想起了珠宝店店员说过的话，眼眶又有点酸了。他强压着眼泪，从口袋里拿出一串亮晶晶的银链。
上面赫然挂着那两枚精致的指环。
他本来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最近方逸坤来得太频繁，他只好偷偷藏在了口袋里。
在今天之前，冯宁从没想过他留作念想的这对指环，还有机会重见天日，回到属于它们的地方。
方逸坤接过银链，将两枚指环取出，平摊着放在手心：“你知道这对戒指叫什么名字吗？”
“Star&Lignt，”冯宁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经过这家店，店员告诉我的。”
方逸坤拿起其中那只尺寸大一些的，放在冯宁手里，看向他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它吗？”
冯宁没有回答，他捉住方逸坤骨节分明的手，认真的将这个泛着微光的曜黑色指环套在他的无名指上，说道：“不知道。”
方逸坤笑了，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