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女儿行》第159章


她只说了这五个字,其余的与之关联的重要处一个字也没多说;包括大荒山门下,包括捻儿茶,包括……眼儿媚,包括,她是怎么入的宫禁与出的宫禁,包括,俞九阙去了哪里……而那一眼之魅,长安城中,很多人知道,但谁也从未听有人当面提起。
太子贽华的反应先是茫然,然后错愕,然后惊喜,惊喜中不知还杂夹着有没有一点别样的情绪……只有在长安城中,这样的消息,才可由下手者与被害人的生子这么平淡地提及吧?
太子贽华接下来的反应却是“不信”!他诧声道:“你怎么会知道?”
杜方柠的眼睛有些深艳有些讥诮地盯着他,什么都没说。东宫太子的身子一震,他等这一天等得已太久了。他做梦也想着这一天呢。可是,这一天的情况却来得太突然,太不是时候。如果只早半年,他对这消息的反应就会完备得多了。可是,现在不只宫内有俞九阙,宫外,还有一个韩锷。他们会不会支持自己?
杜香山与周槐安最早被东宫召了进来。他们一听说这个消息,杜香山的脸上就一洗忧虑——扬汤止沸,不如斧底抽薪,皇上之废太子之意已动,他的死,也许对东宫来说,就是最好的解决之道了。他的一双眼睛首先望向的却是自己的侄女:好侄女!你真不愧是我杜家的人,简直就是女中专诸,红妆诸葛!
但他们接下来想到的就是该怎么办。他们同时想到的就是今早的太极殿!太极殿中,今早,总该发生一点什么了吧?
※※※
这天一早,王横海处就接到了两处的密信,一处是太子送来的,一处却是韩锷的。一封信是叫他领兵迫近长安;一封却是让他按之不动,一有变乱,却要速动,平定长安之乱势。
王横海开始要面对真正的选择。
而今早最迟走向太极殿的却是韩锷。他得到的消息最详尽而确实,因为那是俞九阙亲自告知肖珏让他传过来的:包括那盏捻儿茶,包括那个花犯见过的宫人的背影——那背影相当婀娜,韩锷想起那背影行动时,腰肢凹进处的衣衫一下下起伏的样子。他一闭眼,方柠,是方柠……昨日,他与俞九阙紫阁峰头密议,什么都想到了……东宫,仆射堂,及他们门下种种势力……但就是遣漏了一点:方柠,那个身为女子的方柠。
这还是他刚听到消息时想到的,自他走入承天门,一步一步迈向太极殿时,太极殿前,那青石铺就的甬道依旧看着那么干净宽敞。但他知道,就在此时,太极殿中肯定已集齐了东宫与仆射堂的人。接下来的,会是怎样的一场天翻地覆的时局。
他摇摇头,他眼前晃动起小计的脸——小计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的脸色苍白了……那个位居九五之尊的人在位已三十余年了,他曾经是这整个天下的信仰与图腾,可他死时,唯一空茫茫地升起一点切身的关于他本人的感受的,怕只有那个小计……
※※※
太子贽华却还没有到太极殿,他没有去上早朝的惯例,所有的发力,也是要有步骤的,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避嫌。但他在东宫的楼顶远望着那太极殿:日要升了,这是不是他的时候终于轮到了?今天的太阳已是他的太阳——他,一个年近四十的少帝,终于要——少帝长安开紫宸了!
……(本卷结束) ……
第六卷
第一章 上帝深宫闭九阍
时间过得好快。——春三月,韩锷独镇碛石堡。六个月的时间就那么地过去了。好多事,你身在局中时,只觉得身边一切千头万绪,摸不清头尾。只过等回过头来,似乎才能把那一切梳理清楚。
这里距洛阳足有两千余里了吧?他离开洛阳,也有近四个月了。——当日长安太极殿中,左仆射陈希载与太子太傅韦灵的两班人马分庭抗礼,场面一时极为紧张。韩锷缓步上殿,太极殿中空荡荡的,仆射堂与东宫门下的重臣在场共有十余人,但殿太大了。朝中的发难大概马上就要在这太极殿中爆发。而宫外,陈希载门下的左金吾将军褚士健与东宫手里的神策军想来正预谋着夺宫之变。但谁都没有抢先说话,连同韩锷,所有的人都觉得脚下太极殿那厚重巍然的地基象都在颤。韩锷缓步上堂,他心里头一次涌起这种担负天下的责任感。昨夜,他一宿没睡——从紫阁峰回来后,从俞九阙传递给他的第一个消息开始,他与俞九阙之间的消息往来就一直没有断过。只见韩锷面色冷然,他冷冷地扫了在场诸人一眼,殿中俱是当朝重臣,入仕之年最少也有三十余年,但被他眼光一扫,还是人人不由心下一颤:面前的这个韩锷,他也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了吗?如今宫城禁卫,就都在他手下的肖珏的掌控之中。连长安城的治安,也半入他麾下勇将乌镇海所控。他对这个突然的消息会如何处理?无论东宫还是仆射堂的人,都不情愿与他轻易翻脸。因为他们手下的实力本来相近。长安城附近驻军近十万,除去虚额,加上无定见之辈,左金吾将军褚士健麾下二万余骑只怕都能为他调遣得动,他是支持仆射堂最有力的军中之将。而长安城内外,另有神策军近万,这却是太子门生张辉所操控了。另有老将军王横海坐镇新丰。但这些军马的起动,毕竟还需要时间。长安城中,尢其是宫中,起码此时兵力还都在韩锷的掌控之中。陈希载与韦灵心中都不由焦燥:这小子,突然成了新贵,扶摇直上。今日宫中之势,搞不好,却让他袒左而左胜,袒右而右胜了。
韩锷突然轻轻吐了一口气。殿上的人,却无一不把眼光盯在他腰侧的剑上——他是边庭之帅,北庭都护府尽在其麾下,圣旨当日特许他禁中乘马,带剑上朝。今日,东宫与仆射堂不由都最关心其剑锋所向。
韩锷却缓缓开口道:“诸位大人,宫中出事了。”
他定定地抬起眼:“皇上昨日遇刺,内侍身死,皇上身负重伤。如今,九阍总管俞大人正在全力救治。依眼前局面,诸位大人今日却不能出宫了。就是为了礼制,皇上危在旦夕间,诸位大臣也该陪侍于侧不是?我已令宫中禁军闭锁宫门,各位大人且在这殿上恭候圣安吧。”
陈希载与韦灵两人都面露惊诧,姓韩的居然会玩这一手?他们心中一时都转侧不定:到底是皇上真的未死,还是韩锷要锁闭宫禁,密不发丧?陈希载猛地盯了韩锷一眼,心下却在想:九阍总管俞九阙向不交接外官,怎么,照韩锷的口气,他与俞九阙在这件事上已有一致之意?
只听韩锷淡淡地接着道:“我昨夜一接到消息,已传出八百里军情快递,命驻守新丰的王横海王老将军与驻扎洛阳的古超卓古兄小心防戒,务必稳定两都局势。军中有敢为乱者,杀无赦!”
最后三字一出口,他身上突涌出一股沛然的剑气,那是杀气,是他统领千军,鏖战塞外,戳力边庭时养就的杀气。他此语一出,无论陈希载,还是韦灵,都心中震动极巨。王横海是东宫门下名驰一方的老将,而古超卓却出于仆射堂,他们双方对这两人都寄望极重,怎么依韩锷语气,此两军却在他的掌控之中?什么时候起,他们三人会已同盟交厚了?王横海驻守新丰的军马不过万余,古超卓守卫洛阳的军马也大致就是此数。但无论陈希载还是韦灵都知道,这两批军马虽少,但却最是可怖的。因为,老将王横海练兵之勤,天下皆知。而那古超卓手下的军马,却是调自北庭都护府韩锷帐下,那可是身经百战的精兵。只这两处精兵,只怕就可当朝中一贯养尊处优的士卒十万。其中韦灵心思更为忧切:他们今早密谋,太子贽华倚仗王横海处极重,神策军不过万余名,要以之抵挡左金吾帐下的近三万禁军,只怕大为吃力,他们所倚仗的也就是王横海那新丰之营了。这时,却有陈希载手下人神情严肃地奔到殿上来,在他耳边密语。陈希载在一边听着,虽一向老谋深算,喜怒不形于面,但脸色还是不由一白。只听那人低声道:“丞相今早派去传信左金吾将军的裴御使有信儿传回:说他晚到了一步,他到时,紫宸中老六陆破喉与老三吕三才已经到了。他们夜半前来,说奉有圣旨。褚将军只有接待。裴御使到时,看样子,褚将军已为他们所控,因为中军帐中,只有陆破喉与吕三才跟褚将军把酒共座。陆破喉的那把成名之刀‘金鳞砍’就横放在膝上。以紫宸中的人能耐,褚将军只怕还不知确信宫中确信儿时,生死已为他们所控。”
陈希载脸上的汗都要滴了下来:难道俞九阙居然力助东宫?却听韩锷缓缓道:“据紫宸与韩某这一夜所查,谋刺皇上的凶手只怕与已获罪收监的太子妃之父曹蓄厚大有关联。诸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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