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余光》第23章


尚未说到假情假意四个字,他的吐字发音就已经十分艰难,显得傅立泽的话很残酷。
本就是压着怒意在和他谈的男人顿了顿,平视着他,说道,“你不是吗?”
傅立泽的手抱在胸前,半倚着身后的沙发。这个姿势防御意味很强,顾怀余弄不清他摆出这个姿势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无法不被微妙地刺痛。
游艇发动了,绕着几海里外的岛屿静静巡航,日影投在起居室的墙壁上,一寸一寸变换角度,像是人为地催着日落退场。
顾怀余处理不好这种场面,或者说,他苦心孤诣地靠近傅立泽这么久,真要对峙,还是笨拙。他肩膀松垮,坐下来,无意识地拿起刚刚他翻过几页的一本德文小书,钉在即将消失的日光里,轻声道,“不是。”
徒劳无功的一句话,也没有真正飘进傅立泽的耳朵。他顺着顾怀余的动作看见那本书封面上的字,嘲讽地笑了笑。
《Kabale und Liebe》。
他转过脸,望着窗外无垠的深蓝海面,心想,按理说现在应该和顾怀余谈价码,有的放矢地威胁他。
然而一要和他讲话,心口胸腔那些徘徊了一周的字句自己跳出来,压根儿没有听他大脑的使唤,“顾怀沛的车祸是你安排的。”
语调肯定,显然是在陈述事实。顾怀余眉心一动,欲言又止,总归没有否认。
“你做得很好,也很干净,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傅立泽摸过桌上扔着的半包烟,点了一根,吸入的尼古丁多少缓和了他的语调,“不过你没弄死他,是觉得留他在医院里半死不活地挣扎很好玩儿么。”
他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烟,脸转回来,直视着顾怀余,平心静气道,“就像你这几个月对我一样。”
他把许多事混为一谈,令人不敢胡乱解释,担心会让他站得更远。
顾怀余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喉结滚动一下,说,“阿泽,你和顾怀沛不一样。”
“有吗。”傅立泽问,他看见顾怀余仍旧戴着自己送给他的那条项链,一时想去摘下来,一时又想听他说为什么还戴,偏偏口不对心,“报复的方式不一样?”
面前的人被他噎得难受,“不。”
“真的。”他说。
游艇这时终于开进了岛屿背阳的那一片海域,周遭瞬息间暗下去,顾怀余躲在这片暗沉暮色里贴上去亲吻,两个人脸部皮肤的温度都不高,甚至有些凉。
傅立泽觉得自己该躲开,但只是右手动了动,扔掉了那支吸到一半的烟。
起初是顾怀余试探地亲吻,后来说不清是谁先张开了嘴,变成带点凶狠意味的唇齿交缠。
顾怀余在混乱中想,如果没有在木屋酒店意外走火的那一枪,或许他们现在还会和几个月以来一样。
这几个月很好吗?也不算。在别人看来糟透了,顾怀余什么也没办成,温存易得,怀抱难留,他们还是亲密床伴而非爱人。
可尽管傅立泽的眼睛里不是只有他,却仍然会送他项链,留心他想吃的东西,说些真真假假又很动听的情话。
其实那天有没有走火,也根本不要紧,纸包不住火的道理这样简单,顾怀余不是不懂,他只是想要延长一点。
不,也不是想要延长一点,他是全世界最得寸进尺的小偷,他想要永远。
压在他身上的人动作激烈,没有一丝体贴他感受的意味,冰凉的皮带扣撞到腰腹,顾怀余瑟缩一下,还是不肯躲开。
傅立泽沉默地弄他,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半直起身拉开床边立柜的抽屉,取了一个套子出来。
顾怀余被他按得很疼,眼里蓄了一点水光,愣愣地看着他流畅自然的动作。他们之前做几乎没用过这个,傅立泽撕开包装的动作有点磕绊,表情淡得不像一个沉在情/欲里的人。
“阿泽……”顾怀余叫了他一声,他的手还搭在傅立泽肩上,紧贴着的肌肉高度紧绷,让他也跟着没法放松。
“有润滑。”他低低地说。
傅立泽当然知道这种游艇上东西都很齐全,但他没有管,兀自戴了套,像要刻意为难谁一般做/爱。
他不说话,顾怀余便退而求其次和他讨亲吻,但男人只是稍低下头,说了一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我演戏,调职回来或者更早?”
“还是你从头到尾一直在演?”
他说到这里,想起顾怀余走进最高调查局监禁处来找他的那个夜晚,认真细致地和他交代第二天出逃的路线和据点位置,有点羞涩地跟他约好要庆祝生日。
那个样子是很愚蠢,装得像样极了。
傅立泽闭了闭眼睛,更用力了一些。
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次,顾怀余从未这么难受过,像一条鱼被挤干了鱼鳃里的最后一滴水。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肯埋怨傅立泽,只是把一切归咎于那个陌生的橡胶制品,断断续续道,“别戴了……行不行?”
“不行。”傅立泽说。他躬起背,凑近顾怀余,“你跟我上床是什么感觉?”
顾怀余眼角掉了几颗泪,半捂着自己的额头,抿紧嘴唇。
傅立泽从他身体里退出去,居高临下地单手掐住他的脖子,不知是在逼问谁,“顾怀余,你恶不恶心?”
他说着又自问自答,一双眼睛毫无温度地看着他,“我觉得恶心。”
话毕,他站起来,很随意地把沾着一些液体的套子摘下来扔了,重新穿好衣服。
他一直不去看顾怀余的表情,背过身走开几步去拿桌上的酒。许久,身后的人才勉强爬起来,很轻地贴上脊背,连一点重量也不敢卸给他。
顾怀余轻轻抬起右手,遮住他的眼睛,嗓音半哑,执着得颇有穷途末路感,“不是……阿泽。”
“我喜欢你。”
他讲得不太顺畅,有点哽咽。
如果说顾怀余曾有过什么痴心妄想,大概就是正式和浪漫一些的表白,与一个配合接受的爱人。
人性如此,三分喜欢轻易便能说出口,十分就不能了。但傅立泽没爱过人,不懂深爱浅爱的区别和滋味,自然也就不了解顾怀余的痛苦难当。
他的手搭在傅立泽的眼前,能闻到浓郁的烟味,像足足抽完半包烟留下的余韵。傅立泽听见他的声音继续响在自己耳边,是种缠绵的坚决,“我会把什么都还给你。”
“你别生气,也别走了。”
他把那只白而修长的手拿下来,清晰地感觉到手的主人反抗了一下才放弃。傅立泽转身看着顾怀余,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遮着自己的眼睛。
那几滴泪落得很安静,也几乎没有改变他说话的声音。物以稀为贵,这些年傅立泽见过的真心和假意多了,很少再愿意为滚烫的眼泪动一动恻隐之心,但顾怀余哭起来好像没有尽头,仍旧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底漫上一股深重的苦涩。
他握住那只手腕,差不多要捏出和他脖颈上一样的红色印痕时,才说,“顾怀余,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岛屿向北不远就是南部海岸线,秦楷正站在港口停泊的一艘大船甲板上,拿着望远镜观察徐徐移动的游艇。
眼看游艇就快驶出岛屿背阳的暗面,他按了一下联络器,询问情况如何。
“应该没事。”跟在顾怀余身边的两个人说傅立泽带来的人也都在楼下,并无异常举动。
秦楷想了想,单凭傅立泽一个人,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他老板受点皮肉伤再把人拖回来,不会有什么大事,便放心切断了通讯。
他走回室内喝了半杯冰水,处理未完的文件。看完一沓,却觉得身旁的人数好像不太对,“阿松呢?”
“不清楚,楷哥你出去之后他带着几个人也出去了,不在外面?”
秦楷皱起眉,打开联络器找人,却始终没有应答。他直觉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焦躁地站起来走到室外,又拨了几遍。
眼角的余光扫到那艘即将重新回到落日光芒中的游艇,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开始呼叫游艇上的两个人。
“妈的。”
秦楷难得骂了一次脏话,回头大声吩咐船舱里的所有人,“准备快艇!信号中断,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Kabale und Liebe,阴谋与爱情。
第二十三章 
起居室内重新照进一缕日暮的光影,让傅立泽看清了顾怀余脸上细小的绒毛和耳后明显新剪过的发茬。
从他说过一次,顾怀余好像就再没有放任头发变长过。
他想他所有的犹疑、进退两难和迟而未决都归功于这些精湛的细节表演,做得真挺像爱他爱得不计后果。
顾怀余脸上的眼泪干得快,又没有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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