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余光》第26章


傅立泽整晚未眠,又在露台上吹了一晚的风,低烧便没能退下去。
他安排好人手追踪顾怀沛的去向,勉强睡过一个囫囵觉,体温才慢慢降回正常水平。晚间时分,又上车去了一趟医院,秦楷这次破天荒地没有为难他,很快便让人放他进来了。
他到楼下时,见着顾怀余几个叔叔正从电梯里出来,都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秦楷送完人,回头看到他,脸色也更古怪了一点。
“出什么事了?”傅立泽预感不好。
“不算……大事。”秦楷踌躇一下,带他上楼,说话行动都是满满的试探意味,“小余醒了。”
他们站在病房门口,傅立泽压低声音,“到底怎么了?”
秦楷并不是觉得这句话难出口,只是担心傅立泽听完之后会在顾怀余面前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来,“医生说他的脑震荡有点后遗症,所以——”
“忘了一些事情。”
作者有话说:秦先生:忘干净了最好我拿一份工资干两份活儿的日子太累了。
第二十五章 
初秋的夜幕依然降临得很慢,傅立泽看见最后一点日光从走廊几盆巴西鸢尾的绿叶上褪去,嗓音干涩地问,“什么叫忘了一些事情?”
“记忆有点混乱。”秦楷说,“至少最近几个月的事都不大记得了。”
今早顾怀余清醒之后,先是不怎么肯说话,等秦楷赶过来给他看了许多资料,才陆续回忆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他记得自己在边境服役,也记得顾怀沛狰狞的脸和让他重伤的爆炸。甚至还能说出爆炸的部分细节,或是什么很早的事情。然而一要具体,脑内人影堆叠,很多张脸只有大略的印象。
“他现在连我也不怎么认得。”秦楷冷静的语调里有几丝无奈,“医生说可能是暂时的。”
门外的两人推门进房。顾怀余正坐在病床上,一脸冷淡地与投屏对面的人交谈。
他吐字发音的气息很稳,几乎不会让人联想到他刚从昏迷中清醒不久。傅立泽听见他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去查所有的南部码头,顾怀沛不会从边境传输站离境。”
那边的人唯唯诺诺地应声。他关掉投屏,看向门边的两人。
其实秦楷的形容不完全准确。顾怀余的记忆是模糊了所有节点的蛛网,一些蛛丝断裂了,一些消失了,还有一些纵横堆放,只是主人不知道它们有什么关联。
他的右颈贴着一块纱布,应该是被碎片划出一道不怎么浅的伤口。傅立泽看出他坐直并不容易,肩袖和背上的伤牵连在一起,一举一动都应当痛得难以忍受。
他又注意到脖颈上的那条项链不见了,于是也体会了一把难以忍受的痛感。
顾怀余伸手推了推旁边放着的文件,对秦楷道,“我看完了。”
傅立泽想,这可能是第一次他站在顾怀余面前,却清晰地看见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越过自己,落到别人身上。
顾怀余精神仍然不好,清醒大半日,已经很疲倦。秦楷过来收走那些文件,他便朝后靠了靠,“还有事吗?”
他说话透着一股强烈的防备意味。秦楷不以为意,人对陌生的事物会天然有些抗拒。所幸顾怀余头脑是清醒的,公事熟悉得很快。
傅立泽却忍不了,他从进门到现在,始终被当成空气,“我来看看你。”
顾怀余的脸微微偏了几度,眼神未有一丝松懈的迹象,什么话都没说。他看了一会儿,仿佛从脑海里找不到一丁点儿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便望了望秦楷。
这个暗示秦楷很熟悉,刚刚几个长辈造访,顾怀余也是递了一模一样的眼色。他轻咳一声,正想开口,又停下来,最后只是非常言简意赅地说,“这位是傅先生。”
傅立泽无法对着顾怀余发火,但对秦楷就不怎么客气,沉声道,“我跟他单独聊聊。”
“不用了。”
这次并非秦楷阻拦,是顾怀余自己拒绝。他眨眨眼睛,深褐色的眼珠衬得皮肤苍白,透出病态,“我累了。”
被这么不给面子的下逐客令,傅立泽的表情很不好看。他盯了顾怀余片刻,似乎还是不能相信面前的人真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但顾怀余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不坦荡,有许多又冰又陌生的东西。
傅立泽注视许久,意识到他现在不肯向自己交付什么了,真心或假意,都吝啬至极地再也不给。
秦楷十分尽职尽责,照吩咐把人请出去,又转回来问关于爆炸的一些细节。
顾怀余以一个僵硬的姿势侧躺着,看起来是想保持安全的蜷缩状态,却囿于背上的伤而不可得。他简单讲了几句记得清的经过,“我在游艇上取枪的时侯,还拿了简易炸弹。”
“后来应该是丢到茶桌下面了。”
他半闭着眼睛,说了几分钟。秦楷知道人是真的精神不济,便起身要走,让他好好休息。刚拉开病房门,顾怀余又出声叫了他一下,“没什么事明天不用再带人过来。”
秦楷愣了愣,回头看着他。
“无关紧要的人我不想见了。”顾怀余说。
这委实让秦楷消化了半天,“好的。”
套间里的人再不说话,秦楷小心翼翼地带上门出去,冷不防撞见正靠在一侧墙壁边的傅立泽。
男人身着单薄外套,低垂的头上打着绷带,平白生出几分颓丧。但鉴于傅立泽今晚脸色没有好的时侯,秦楷便不确定他有没有听见最后那句话,“傅先生还有事?”
傅立泽欲言又止,转身走开几步,和秦楷一起进了电梯。
他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持续跳下去,觉得胸口也有什么跟着下坠,“我问过医生。”他有些唐突地说,“现在脑部的修复治疗手术已经很成熟。”
秦楷听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让他做记忆修复?”
电梯内骤然安静了,少时,傅立泽反问,“不行?”
“……没有必要。”不知为何,秦楷直至走出电梯才回答他,“你们达成过什么协议的话,可以直接照办。”
他停顿一下,“出发前他交代过,那几批货已经放过港了,冻结的项目也……”
傅立泽打断他道,“和这些没关系。”
话讲到这个份上,秦楷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的镜片一闪,瞥他两眼,连日来的防范劲终于淡了些许。
他朝一边的休息室抬了抬手,“既然傅先生不赶时间,就在这边聊聊吧。”
休息室内放了一瓶开得正好的雪山玫瑰,白而淡绿的颜色很清爽,叫人心旷神怡。傅立泽坐下来等茶的间隙多看了几秒,觉得顾怀余大约会喜欢。
“他不适合做记忆修复。”秦楷倒了两杯伯爵红茶过来,佛手柑的香气悠然漾开,让室内气氛多少轻松一点。
“有些事情忘了也就忘了。”他意有所指,搬出一句他老板说过的话,“没人需要知道这世上发生的每一件事。”
傅立泽想反驳,却找不到很站得住脚的理由。顾怀余喜欢他更像是做了一个非常吊诡的梦,什么也没得到过。走到他身边是鲜血淋漓的,握着一条断掉的项链,离开的时候倒霉透顶地浑身是伤,带走的仍然不过是一条项链。
这样想让他呼吸不畅,仿佛被扼住咽喉,只能去抓秦楷话里的逻辑漏洞,“为什么不适合做?”
秦楷一时语塞,“他没和你提过?”
“接受过脑部改造的人不适合做这类修复手术。”他说,“小余没告诉你?顾怀沛强迫他做过改造,好在程度不高,只是淡化了部分痛觉。”
讲起这些陈年旧事,秦楷口吻平淡。顾怀沛被顾老将军骄纵着长大,对夺走母亲和威胁自己地位的弟弟充满无理由的恶意,原本跟在他身边的一些人转向顾怀余,大多也是认为此类行径实在叫人齿冷。
他说完,看见傅立泽的神情,居然有点不忍,委婉地补充道,“先等等吧。”
“医生说过了,以后也不是不可能想起来。”
从医院回来,傅立泽换了一遍药,潦草地洗完澡躺上床,却又怎么都睡不着。
他听见窗外一两声婉转的鸟鸣,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或许他这两天看顾怀余的沉浸记录看得有点太多,梦里竟然是顾怀余设置的某个沉浸场景。
那是二十岁出头的他,在顾家老宅的庭院里,是夏天。远处有堆似远山的积云,开得浓烈鲜艳的蔷薇,刚擦亮的夜空仍然悬着星辰,他躬身看着喷泉的水池,漫不经心地寻找着什么东西。
顾怀余就站在水池里,浑身湿淋淋的,手背在身后。
“傅少,找不到就算了吧,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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