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尔》第102章


“咱儿俩谁跟谁啊?索马里一条船上的海盗!不解释了,用你聪明的大脑自己想去!”
“然而你并不会意大利语?”
“……”一连串的省略号,外加一长排的哭泣表情。
“今天老总和我达成了一项共识,现代严肃文学更应该积极走出国门,而不是塑造成小众圣经,又一味儿地从外输入。那种双向流向的失衡,会促成一种停滞不前甚至滞后的假象,也是偏见的部分根源。在当今的世界意义上遭遇埋没,该谴责的绝不是创作者个人。”消息随后送抵。
“也许,你们可以因此促成一类交流协会。”细细品味他长段文字中的语意。打完字,略有迟疑,还是选择发送。
“他说你的作品在德语区和日语区都会有很大的市场,引荐程序凭着关系之网也只是时间问题。”他的反应很及时。
“其实,就我这样的顽固派来说,我一直都是倾向于那些有着悠久年代的作品的,或者那些早期认定的人,而不去追随时下的热门,影视音乐例外。”
“生产者和消费者在某些专业领域内从来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近来,我怀疑自己对一些关系原来是笃信不疑的。有一些文字是写给命运的,有一些故事是想要诉说给上帝的,可是一不小心没有送达,落入了凡尘,成了交换工具……”
“那不该成为遗憾,那些是额外的恩赐啊,有人聆听是幸福的啊。”
“我发现,在这方面,我也是有一种目标想要去达成的,可是目前的我似乎日益偏离了那条轨道。诶,你有功夫陪我闲聊,不如离开电子产品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你这回又穿哪儿去了?”
祁安没有再继续同他的简讯往返问答。往上回看信息中的大段内容,不由联想起那天晚上与陌生广州号码的交流。
放下手机,本想开启飞行模式,想到今后的工作,又打消了这一念头。
抬头环顾四周,不见一人身影,料想他仍在床上安眠,没有想着要去打扰。从帆布袋中拿出意版《寒冬夜行人》,一不去打开音乐,也不再去添加茶水,抓来一根香蕉,就朝着落地窗旋转过靠椅,看一眼窗外的雪,开始默默阅读起书来。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的后背,目光炯炯,一直烧到她的心头。她猛然一个转头。果然有一个人远远地站在背后盯着她看。一个疑云绕上心尖,现在的她敏感得近乎神经质,却不自觉自己坐着的椅子正在向着那人旋转而去。
凝立在远方的那人必定是他。
他着了黑色系带皮鞋的双脚闲散慵懒地踏在地毯上,黛蓝色的西裤塑着长腿一直向上延伸着颀长,窄版平驳领的双粒扣西服更衬得他身形笔直挺拔。衣襟敞开着没扣扣子,内里是纯白的尖领衬衫,孔雀蓝色的窄版细纹领带笔直地从衬衣领口垂挂下来。收拢得异常结实的领带结并不呈规矩的倒三角,而是微微调皮地向右侧倾斜着的,这让她想起了自己小学的时候打红领巾的喜好。祁安知道,他的身材是极好的。他站在门边,胳膊肘以上倚着门框靠着,双手放在身前,刚好遮住了他皮带稍上点儿垂直而下的领带尖端。双手肤色洁白而红润,手指洁净纤长,指节分明。他的手里似拿着微小的什么东西,不停地摆弄着。他身体左侧靠墙的高桌上,突出桌面地摆着一本书。
祁安终于去定睛凝视他的脸。
光洁的额角饱满高广。喷了发胶的亚麻金色短发一如既往地,以最自然舒适的卷曲度服帖着向后延伸而去,有着四六分的细微迹象,露出来一双深深蕴藏着福泽的耳朵。他的双眼看着她,由于相隔太远,他的瞳孔看起来是黑色的,却也是极淡的。他向着她微微笑着,不用力,以他最怡然舒心的弧度,露出洁白的一排牙齿,又在两边的嘴角里淡淡地凝聚起一点来自深处的秘密,好像有很多话正预备着向他所面对的人说出。下巴圆润而微微翘着,在承浆处凹出淡淡暗影,又连着丰润的双颐往上勾勒出沉稳而优雅的弧线。两颊丰满的笑肌下,自鼻翼延伸的两条浅纹经嘴角外继续往下,似乎融进了唇下承浆凹出的暗影里。
他微笑着看她的目光,纯粹而坚定。他的笑颜,泛着神清气爽的红润光泽,着实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他雕刻般的脸部轮廓柔和在明亮的自然光里,看着看着,越发使人情不自禁地自心底涌出感激。欣赏一件由自然年岁成长而来的天使艺术品,是多么容易叫人喜极而泣啊,即使它仍有些许实在令人难以忽视的不完满……
他终于迎着她的注视,一步一步向着她走来。祁安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渐渐地改变着仰头的角度,默默无声地看着他。他的双眼,越来越近,越来越蔚蓝,却也越来越细微地模糊起来。
“我的宝贝,你还好吗?”
“我不是你的宝贝,我叫祁安,不论世界上的哪国语言,我的名字都叫,安。”
她的语气平静,不外露一丝着了色彩的情绪。她只是如此客观地向另一个人用他听得懂的语言介绍她自己。
听罢,他明显敛了笑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无奈地低下头去,眉眼间的宽距也才由此得以拓展。
“JLB,我找到了!”
他果然像一个孩子,向她亮出一只手中拿着的书,像是作为赔礼道歉。而这一切,竟也让她觉得自己突然真正地扮演了一个狠心的角色。
神色有一秒的恍惚,祁安接过他递给她的书。是中文版的《博尔赫斯全集》。她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书的封面。原来并不是刚拆封的。
“你在看这本书吗?”她问。
“在杭州的咖啡馆里,在你的正对面,我看的就是这一本,《小径分岔的花园》。”
“我喜欢汉字的样子,喜欢它的表达。”他好像明白她的疑问,继续向她解释着。
“可是它现在就在我的手上,你不担心我会占有它吗?”见着他微露尴尬的样子,她想要打趣。
“安,我愿意给你任何我拥有的而你想要的!”
“既然你会中文,又会意大利文和英文,为什么还要找一个外人来呢?不嫌麻烦和浪费吗?”
“不是的,我讲着中文,就像一个无知的三岁小孩,无法跟一个成熟睿智的成年人交流。也许我不喜欢去说中文,而只是喜欢去看去听。”
“你,是一个可爱又聪明的笨蛋,拿着一本中文书,没有人愿意痛下杀手的!”
“什么意思?”
“像一个本地人一样生活,本地人就不会把那个外地人当猪一样杀掉,至少伪装得当的短期内是这样的。”
“那你会像杀猪一样地杀掉我吗?”他脸上有些忧虑,讲着蹩脚的普通话。
“施蒂安,”她如此简称他的名字,“不管你本来自然是怎样的,你都不必在我面前刻意伪装你自己,你做你最自然的最真实的你自己就好。嗯,是的,不要在意我,你也可以当我不存在的。”她望着他的蔚蓝双眼。
“安,我不想要你站在一旁尊重我,而是走进我的心,来亲近我了解我。可我不愿意无视你!”
“……”
她不再说话,只是抬头默默仰望着他。双眼凝视他的眼睛,好像望进了他的心底深处,慢慢地向外潜浮,再不自觉地移到他的双唇。见着他的唇向着自己缓缓靠下来,片刻间便轻贴在一起。
“把这本书送我好吗?签上你的全名,和时间日期。”她在他的唇际低语。
“好!”
他的一只手揽过来她的肩膀,一只手掌抚上她的后脑勺,更加用力地吻她,探出舌头来将她的柔声世界琢磨。同时,噗嗒一声沉闷而起,再无余音。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她身后的木桌上。
“什么掉了?”她侧头后仰,轻轻推离他一些。
“先不理它,一种伪装。”他说完,继续追着她吻。
“等一下,等一下!”她施力推开他并连声喊停。
“……”他瞬间呆立着木讷无言,只是看着她低头将自己推开,看着她背离自己跑开,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
祁安穿着拖鞋竞走,像是小跑着,出了书房,从他追过来的视野里消失。她快速走去休闲室的钢琴旁,俯身弯腰,在桌子上的自己的一个袋子里若有所思地寻找着。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木质小礼盒,直起腰背,看着盒子微微思量,然后转身跑开。
视线穿过门框,看见他正站在落地窗前,一只手垂落在身侧,一动不动地,似在看着窗外那一片已经开始消融的雪白,并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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