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尔》第111章


再三往黑白键伸出双手,从落下的第一个音符开始,她发现自己在弹奏《Amazing Day》。然而在弹至歌曲三分之一处的末尾时,她的手指骤然无法使钢琴发声了。不是她按不下琴键,是她涌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怕泪水滴落到琴键上,她的身体难受地向后退缩着,她的手指凭着感觉地压在了白键外的空白。可是很快地,她就又使旋律和节奏都接上了。她几度控制着自己近乎失控的情绪,让一首曲子断断续续地走向完结。
像是已经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她弯着背长久瘫坐在琴凳上,等待着心绪的宁静降临。
“想听你再弹一次第二乐章……”遥远的声音柔声说来不卑不亢的恳求,是再标准不过的中文吐字发音。
想听……再弹一次……哦,你可知,我原是多么地羞愧,不想再背着你弹第二遍……
许久的沉默无声予以回应,两分钟后,她的手指随着无形的静河漂流前行,除去两厢离异时的苦苦追寻,略过在一起时的繁华热烈。指尖所浸润濡染的,多是凝望,默然,拥抱,温柔亲吻,淡然微笑,无言的温存,安然沉浸在各自的独立小宇宙中……
没有去顺应暗处那些蠢蠢欲动的高调潜伏,她在连贯的弱奏和弦中停下了双手。她弹奏的乐曲在真正结束前就告一段落,没有为下一乐章埋下明显的伏笔或趋势,只是终于顺入地势平坦处的河流,越来越平静,越来越平静,好像已经汇入了大海,延续出曲已尽而意无穷的留白……
她关掉了钢琴旁的小台灯,所处的位置重为微蓝的光漫及,长时间的宁静无声,好像所有人都已在清醒的意识中沉睡而去,不带烦恼。
祁安从琴凳上站起,轻轻地踱着小步,拿来遥控熄掉房内的灯光,让大房子沉默在黑暗里。
她知道他在哪里。她看着地面,向着记忆中的他仍躺着的方向挪步。从落地窗斜射上来的几束光线迷惑她的突陷黑暗的视野,她慢等逐渐适应了黑暗区间的眼睛再将他的轮廓辨清。即使天底下再亮堂,也总会有一些障碍物遮去本该直接照上他的亮光的。他依然侧着身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已然死去。
她走到他的身边,慢慢地在他的身后躺下,像他一样侧着身子,伸出在上面的左手去触碰他的身体。他单薄的衣服因晾在冰凉的空气里太久而仍然泛着寒意,经她的触碰,他的敏感不着痕迹地微微颤抖。她将自己的手臂沿着他的腰伸至他的身前,自己的前胸紧紧贴上他的后背,这个动作,就像是将他紧紧地搂抱在自己的怀里。只是,她早已双眼泪迹涟涟。她的脸掩埋在他白色衬衫的衣领里,他喷过发胶的头发无知地将她的皮肤逗弄,她的泪水润湿了他的脖颈。
中国这么大,世界这么大,我以为我已经看穿了一切,而我究竟又是这样地渺小,真的不想要做什么超人,也无意于普渡自己或众生的苦难。我连自己和你都爱得这么胆战心惊,又怎么能够堂而皇之地谈什么对他人的疼惜或怜悯。在你的眼里,我的一切悲戚都被怜惜,而由此衍伸的他人的不可饶恕都被原谅。我究竟在等着什么,又在盲目追寻着什么,我多么想能够就这样停下来脚步。我已经不想再独自去走了,只想跟你呆在一起,守在你的身边,等着你将工作完成,陪你再经你曾经走过的忘了去欣赏的路啊……
情不能自已,祁安在他的脖颈后哭出声来,紧贴着他的身体剧烈地颤动着。在他身上的左手臂勒紧他的身体,她使劲地让自己的身体贴着他向下移,为湿到头发里的眼泪寻找着可以淹及的新腹地。她的脸贴着他仅着衬衫的背,毫无顾忌地擦着不断汹涌而出的泪。她像是倚靠着一堵没有人性情感的墙发泄,对着这样的一堵墙嚎啕痛哭,从来不必顾及自尊颜面,她已经十几年没有这样大哭过了。而他,便是那个开启了水库的闸门,任水倾泻而出的人。
面对她的嚎啕大哭,他的僵持不动的身体姿势,好像是在向她承认着自己就是那样的仅仅供人发泄而不懂得去抚慰的一堵墙,他不会去将伤心的她拥入怀里痛哭。然而,在她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后脖的那一刻起,他摊在酒瓶旁边的大手就紧紧地抓住了她的。他把她的手抓至胸前,紧紧地禁锢在心口上,低下头来,亲吻自己紧抓住的手。她的左手,那上面感染的潮湿亦如铿锵临盆。
约五分钟后,她消减了嚎哭的激情,用力从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左手,紧贴的身体离开他,看着天花板仰躺着,让眼泪静静地从两侧滑落,可以很长时间不去眨眼。
没有了她的哭声,两人的房内再次回归只有呼吸声的寂静,其他任何声音都羞耻得不再吭声。
在两人都处于最安静的时刻,他翻过身来,刚好贴上她的身体。他的左手臂伸到她的脖子下,右手揽到她的后背,使她向自己侧着身,把她整个人拥入了自己的怀里。她的脸紧靠在他的胸前,他的侧脸贴在她的额上。让自己像一个失明的人,她伸出左手去抚摸他的脸,他没有躲掩,她用自己的手指去轻拭他潮湿的眼睛,他的嘴唇来吻她的手。她伸回手,抱上他的背。
两个人躺在地毯上,紧紧地相互拥抱着,仿似原本就是一体而不可分离。
“我有话和你说……”他呢喃在长久凝成的静寂里。
“什么?”
“我已经把你银镯上的密文全部解密……”
“密文!呵,那请你告诉我它们解码后的样子!”她在他怀中仰起头来,脸颊擦过他的下巴。
“……”他没有说话,低下头来,侧脸贴上她的侧脸。
“你不要告诉我它们的译文,你任意说出一个可以代表它们的例子好了,这样才能证明你真的清楚了!”
“好。《逍遥游》;《Tender In The Night》;《Johann Sebastian Bach:Goldberg Variations》,1981;《Labyrinths》;《Camille Claudel》;《Always In My Head》……”
她的左手手掌心紧紧贴着他的脸颊,好像在施着力使他的脸重重压在自己的脸上。
“‘SS’,可以是……”
“足够了,看在你这么费心地给我惊喜又这么准确应用中文的份上,勉强算你解密成功啦!”她不等他说完,手掌就捂上了他的唇,不让他继续出声。
她的手离开他的唇,从后沿着他的发线攀援而上,再经头顶轻抚他的额头,将他的持续失声兜拢在自己的臂弯里,好长时间才放开,回到他的脸颊。她的一切动作,都使他将她搂得更紧。
“那么,作为奖励,你是否可以答应我的一个请求?”他在她的脸上发出声音,终于松开手臂,再让她的背靠着地毯,自己撑着手臂挺在她的上方,凝视她的眼睛。
祁安直视他炯炯发亮的双眸,侧过身,不再看他。见此,他重在她侧边相对而卧,视线与她的齐平。
“施蒂安。”半晌的停顿。“你应该回到你的西方世界去了,不论你休多少年,他们不会忘了你。你怎又可能放任自己挂着职务之名,而不行职务之实呢?不要任性出走得太久了,别让他们认为你在那些事务上是一个不够严肃的人,即使没人愿意接手,他们也不会等你太久。当你全心全意为你的人们做事,他们会感知并将你爱戴……”她盯着他的眼睛,抬左手去轻轻揉擦。由于流过太多的泪,他的双眼已现微微浮肿的样子。
“我们不谈论这些,不要让它们困扰你。”在听她说出一长段后,他还是用右手拇指制止了她说话的唇,然后轻抚起来。
“你在这里的任务早已完成,你也已经陪我放荡了近一个星期。”她移开他的右手。
“没关系的,我还在我的假期里。”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与她十指交叉在一起,放在两人之间。
“嗨,男孩,你怎么像个女孩?”
“不是男孩,是男人。甜言蜜语不足以表现我的真心,那我只有对着你哭泣……”
“你可知,真诚的情话,温柔的情意,早已在心里酝酿成熟,只是在等待着最恰当的时机,计划着向你说出……”她的眼泪再次涌出。
“可你在拒绝我,你还在劝着我离开你……”他炽热的目光盯着她,冷言控诉她。
“你爱我吗,塞巴斯蒂安?”
“我爱你,祁安!如果有一个人在遥远的东方为我默默祈祷,那个人必定是你!”他的唇,吻去她的泪。
“我也爱你,塞巴斯蒂安。东方和西方同时各自存在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但是我们的相爱,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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