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尔》第114章


·古尔德于1981年的慢速版。拿出电脑包里意文版的《玫瑰的名字》,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钢琴曲播至第六个变奏时,她开始感觉到肚子微微地疼痛起来,而书本尚未读完一章。她调整坐姿,顺顺呼吸,忽略着变奏的演进,仅让它作为背景,专心投入到书本上,却愈发地感到自己恶心得想要呕吐。
一阵一阵的难受从腹部往喉咙处上涌,又觉四肢软绵乏力,祁安慌忙摘下耳机揉成一团,连带着手机随便放在腿上的外套里,快速拿出身后电脑包里的小包纸巾和手帕,从座位上站起,顾不及从腿上掉落在地的书本和衣服,就在眼前全是腿全是脚的走廊上机械地快速穿插着往卫生间的方向几乎东倒西歪地跑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没有繁琐的意识,一切都似处在黎明破晓前快要睁开眼睛时的状态里。感知系统还未全副苏醒,祁安却觉得自己离地面是这样地贴近,地面承载着自己的身体似在细腻的水波上稳稳浮荡。
她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他们闹闹哄哄地大叫着说有人在厕所里晕倒了。她微微睁开眼睛,她果然是如此贴近地面,潮湿的钢铁地板支撑着自己的侧脸。眼前的景象不是很清晰,她瞥见了跟着自己摔倒在地的一只手臂,尽头处向空气暴露出闪着金光的指环。
哦,她忽然欣慰,它是并不会因为自己在污秽之地摔倒就逃开自己的身体的。
她想要将眼睛闭上。脑子已被混沌填满,拥挤不堪,无法清醒地思考着自己倒下的来龙去脉,那就先这样安躺着,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扰。她就这样躺在地上也是舒服的,肚子不再隐痛了,恶心的感觉也不复上涌,可她是浑身施不出一丝力气来的。
她的部分上半身在厕所内,她的下半身横亘在走廊上与洗手间里,外面站满了探头张望的人,他们哄闹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她躺着,想着,自己的衣着应该是整齐的。可是,终于有人来使着劲将她扶起来了。
年轻的女乘务员搀着她的胳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反复地吼着让聚拢过来的人群散开,以给她稍微新鲜流通的空气。然而她是怎么也站不住的,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双脚正踩在平地上。将全身的重力都倾在女乘务员身上,身体又下滑着。耷拉着眼皮,眼前是一条条晃动的黑影。不知是哪个乘客向她让出了自己的小凳子,女乘务员扶着她让她坐在放到狭窄走廊里的小凳上。
祁安无力地靠在关紧了的厕所门上,微闭双眼的脸庞向上迎着白光。感觉到有人拿出手机来对着她拍照,又被赶来的男乘务长制止。
听不清他们都嘘寒问暖了些什么,她只是暗想着要赶紧恢复过来。然而坐了好久,她才可以勉强从凳子上起来。再无更多的力气去回应周围的声音,她自顾自地转身打开厕所的门,小心地弯腰去捡起掉落在里面的手帕和包装完好的纸巾,起身,去正对面的洗漱间,用冷水洗脸,将手帕打湿了擦脸擦衣服擦裤子。两只手都被磕破了皮,沾染了锈污,后脑脸上却是毫无损伤,只是及腰的金色长发有让她感到恶心的感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的棒球帽还是牢牢地戴着的。她拿下棒球帽,用湿手帕擦头发。
她跟他们说自己没事,只是恶心想吐。他们说可能是因为车厢人拥挤空气流通太差造成的,他们命令式地强烈要求她去到已经撤了膳的餐车。
她慢慢地走向自己所在的座位,女乘务员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通道旁的所有人都在抬着脸看向她,似在向她行着注目礼。座位上,靠着壁板的电脑包前,放着她的衣服、书本和插着耳机的手机,小男孩安静地坐在边上,仰着头看着她,几乎小心翼翼地,好似生怕自己的一个细微表情变化都会使得她病情加剧。
她只是拿了那三个,站着检查着手机和夹在书本中的书签,它们全都安然无恙。女乘务员背着电脑包走在前面带领着她去餐车,她告诉她,她的行李箱会叫人帮忙拿过去的,她是不必担心的。
慢慢地穿过好几节车厢,高抬腿跨过横亘在走廊中央的好几条熟睡了的腿,开了锁,进入到坐了几个领导似的男乘务员的餐车里,她坐下,趴到桌面上。
女乘务员为她送来一杯热开水。他们跟她说她也是可以躺下来休息的。他们称呼她为小姑娘,问她这么晚了是要去到哪里,她顺着他们的问话,说是学校放假了,回温州的家……
抵达温州时依然可谓正在黑夜里,她的行李箱并不在她的身边。她逆着原来走来的方向,以为行李箱仍在原来的床底下,到时却发现并没有。凭着记忆中的样貌,她去找那个一直小心帮扶着自己的女乘务员。见到她时,她正满面精神地站在车厢的出口处。
祁安背着电脑包拉着行李箱,站在地下出口通道的上方,转头看着在黑夜的灯光里静止着的长形列车。里边依然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紧裹着衣服,缩着被冷风吹冻的脖子……
生命的形成并非不易,然而,生命的成长却必然是艰辛的,而人生就是一个不断体验感受以获得成长的过程。如此,成长的过程中有幸遇上的帮助,或大或小,或观点或实物,都是值得感恩的。作为人类社会的一员,个人是不应该拒绝去帮助与被帮助的,就像不应该拒绝去爱与被爱一样;作为地球生命的一个组成,生命的万物应该是平等的,对其它物种的包容源于对生命形式的感动与尊重。
对个人苦难的彻骨领悟,若能转化为对他人施予有度的而更多静而不喧的关怀,不持偏见亦不偏执地自负自怜,不以己悲揣度人之不幸,亦不身居高位地睨以同情眼光……只是让它们发生,并在可能时向他们发出力所能及的帮助,这该是对人类命运本身的怜悯。然而,若理解只能成为一种奢求,就且选择已在最低限度的尊重吧……
这一车子的人,祝福你们好运,还有那外边的人们……
☆、梦幻泡影
那夜,祁安住进了铁道边上的一个钟点房床铺,洗澡换衣浅睡,天光彻亮时挤上公交车出市区去客运站,转乘巴士出严格意义上的温州市去下属小市的一个客运站,再次搭上公交车去往祁连山下小镇里的客运中心。
在小市里的一个十字路口处,车辆停滞超过二十分钟。长逾两公里的送葬车辆与接踵徒步者缓慢行进,斜穿而过。四个方向的中心处唯一呈现动态的就是那缓慢流动的黑色长队。长队的领头,是齐全的一队西游记主角装扮的艳丽光鲜,连跳脱的行走身姿与静坐行进的红白组合都再现得淋漓尽致。其后两人高抬的巨幅遗照中,是一个须发皆白的高龄老人。她耳机中的嘹亮音乐,还是盖不住车外的锣鼓喧天。
到达小镇时晌午未尽,天朗气清,将近年关的小镇依然难免几分冬日里特有的萧索。她只觉得天空很高,碧蓝如洗,没有云,正当头顶的金灿灿太阳离得很远。看着远方兜住楼群的山际,她拨出一个电话给祁贺山,说自己即将到家,并请转告阿嬷。那边声音嘈杂,他的语气听起来似接了一个陌生电话,而她几乎从不作赘言。
她将行李搁置在街边的米店里,在自助取款机处用绿卡取出一千四百块钱,没有查询余额,转而进入另一条街上的菜市场。想着家里该是有自酿的红酒的,并不用买。
胡萝卜、白萝卜、西芹、花菜、西兰花、西红柿、包菜、香菇、大白菜、黄豆、紫菜、葱、生姜、大蒜、香菜、芥末、盒装豆腐,苹果、雪梨、葡萄、香蕉、奇异果、草莓、瓯柑、干龙眼、红枣、一个榴莲,带鱼干、大黄鱼干、乌贼干、虾皮、白带鱼、章鱼、小黄鱼、海蜇皮、蛤蜊、泥螺、蛏子、血蛤、虾蛄、毛蟹、鸭舌、猪排骨和一直前蹄以及猪皮猪肝,熬制猪蹄的搭配好的干制小补品,橄榄油、酱油、醋、盐、味精、白糖,窄版挂面、索面、粉干、通心粉、面粉,肥皂、香皂、洗衣粉、洗洁精、卫生纸、三双棉拖、三双棉袜、一把刷子、一个打火机、两封火柴。这些全是她顺着次序用买下的实物在脑中列出的购物清单。
卖日用品店的老人是她认识的。那个开在菜市场口的小店在她上小学前就已经存在,几十年过去了,那个老人依旧那副摸样,好像从未老去,当然也没有变得年轻。她把买来的东西陆续搁进她的小店里,然后去到街上招徕一辆能够开到祁连山上的面包车,并请司机跟着她进菜市场帮忙把买来的东西搬出。
中年司机仍旧是那个她好几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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