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城风云录》第78章

上了二楼的一个厢房，一开门，房间里漆黑黑的一片，连灯都没有开，只有桌上几根发着幽幽亮光的蜡烛，龙克申披着一件乳白色的大马褂，跪在地上，向祠堂正中央摆放着的一尊佛像作叩拜。
我没有打扰他，过了一会儿，他装神弄鬼般地做了一段类似于某种仪式样的动作后，便吹灭了蜡烛，开了灯，又把身上的大马褂解了开，然后伸手让我坐…同时使了个眼色，妖姬退门而出，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你还挺迷信的。”我席地而坐后说。
龙克申不紧不慢地斟了两杯茶，笑了笑道，“天地万物之间，必有神灵，冥冥之中，也自有定数。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天，他在看着我们每一个人。”
“我不信这种东西，我只相信我自己。”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茶不是酒，要用品，切不能急，急则乱心，心乱而不能正其道，必死。”
我漠然地看着他，没说什么……
“找我有什么事？”他泯了口茶问。
“早上阿伟打了个电话给我，说是想跟我谈判，约在老炳的地盘，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他直口道。
“那你说我去好，还是不去好？”我试探地问了一句。
他沉吟了半晌，缓缓地搁下杯子，“去，当然要去！”
还没等我开口质疑，他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稳稳地接下去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你别忘了老炳也是锁隐党的成员，我非常清楚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做事一向无利不起早，谁对他更有利，他就会帮谁，这是他唯一的行事标准。照目前的形式来看，阿伟联合老炳来对付你，一定在背后给了他相当大的好处，所以我们索性来个将计就计，用更大的利益来换取老炳的支持，这样的好处是，我们可以借此机会除掉阿伟，不然他始终会是我们前进路上的心头大患。”
“你有把握吗？”
“呵，等我消息。”
…………
晚上跟兄弟们在外头酒足饭饱了一顿后，便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场子…刚上楼梯口，远远就看到妖姬守在房门前，正等着我。
“事儿弄得怎么样了？”我走过去问。
他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怪笑了一下，做了一个万事俱备的手势，便扭身走了…对于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我一向心里有所抵触，但这么长时间合作下来，他的办事能力确实不容质疑。
我推门进了房间，靠在一张大沙发椅上，闭拢眼睛，把当下所有的事情都串联一遍……
既然龙克申说没有问题了，那我就选择相信他，把宝压在他身上，前去赴这场约…我的自信来源于我很清楚龙克申是绝对不会让我出事的，因为我是他手里非常重要的一张牌，至少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前…所以既然他能有这么大的把握，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打电话给阿伟，答应赴约的同时，又不能让他觉得事情太过顺利而心生怀疑……
理清头绪后，我便坐正起来，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嘟了三响，电话通了……
“小伟哥，我是阿一。”
“呵呵，阿一啊，和谈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仔细想了想，大家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那是最好不过了…你说的对，现在世道不一样了，赚钱才是最重要的，打打杀杀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所以我想，如果大家真有诚意的话，双方各退让一步，是没有过不去的坎的…”
“那是，那是！”阿伟的话接的很快，语气格外真诚，“哎呀，我也后悔啊，以前就想着怎样在瓦城道上扬名立万，称王称霸，这有意思吗？天下是靠拳头打出来的，这句话早他妈过时了。现在讲究什么？双赢！双赢才是硬道理，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以前哥哥多有对不住的地方，老弟可要多担待些。”
“小伟哥严重了，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周的地方。”
“那你看我们约在后天早上九点，老炳的那家酒吧门口碰头，怎么样？”
“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讲！”
“你跟我，最多只能各带两个兄弟进酒吧谈，其他人都在外边守着。”
“唉，你看你说的，好像我要怎么样似的…再说了，谁不知道老弟你身手了得，区区几个人，又怎么能近的了你呢？”
“别扯一些没用的，我再说一遍，最多带两个人，要不然就算了。”
“行行行！那天我就带乌鸦一个人过来，其他谁都不带，我阿伟说到做到！这总够诚意了吧？”
“嗯，可以。”
“不过到时候可别整得哥哥我太下不来台啊，在小弟面前还是要给我些面子的。哈哈——”
“那可是在小伟哥你了，只要你有诚意，我就有诚意。”
“哈哈，好说好说！那先这样吧，后天早上九点，酒吧门口见。”
“嗯，不见不散。”
第七十六章　【旧仓库】
“谷子…”
“谁啊？”
“是我，阿一。”
“你小子说话怎么变这么拧巴啦，找我什么事儿啊？”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啊，你想谈什么？”
“我们见面再说吧，就我跟你，你一个人过来。”
他迟疑了一下，“什么时候？”
“就今天下午吧，留下湾，马腾路走到底的那个旧仓库，我在那儿等你。”
“干嘛找这么偏僻的地方？多麻烦…”
我没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也一个人来，对吧？”
“嗯。”
“行！那到时候见。”
…………
中午在楼下的饭店随便吃了一点，我们在身上藏好了家伙，便钻进了一辆面包车里。
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这次行动我特意没有通知小亮，当然还包括那些以前就认识谷子的兄弟们。
我只带了包括妖姬在内的七个人，他们除了身手好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共通点，就是做事干脆利落，绝对不会妇人之仁。
大家都准备好后，我喊了一声，“开车！”，便往那个旧仓库进发。
一路上，颠簸得厉害，我的心也一直起伏不定，特别是越接近目的地，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终于，在快到达那儿的时候，这种感觉变成了一个极点，彻底爆发了出来。
“停车！”我大吼一声。
过了几秒钟，稍微冷静了些后，我对身边的妖姬道，“我不去了，你带他们去搞定这件事，有问题吗？”
“哼，克申早就料到你是下不了手的，那就交给我吧。”妖姬掏出刀子来，脸角不禁蠕动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给他一个痛快…”在下车之前，我又回过身来交代了一句。
“呵…”他没有答应我什么，而是伸出舌头在刀刃上舔了舔，血渍顺着刀尖滴了下来……
下了车后，我徒步往回走，数不清的车子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我没有拦下其中的任何一辆。我只想走一走，不然心里堵得慌……
突然间，我看到马路边的一块空地上，正中间的位置立着一根电线杆子，上面钉着一个球框，下边有两个小孩儿正在追逐着一个球耍。
“你个肥猪，喘死你，哈哈。”
“你个小不点，你过来，我撞死你！”
“来啊，来啊，哈哈——”
看着他们玩得出神的时候，球弹飞了过来，滚到了我的身边，我把它踩在了脚下。
“叔叔，你能把球还给我们吗？”其中一个个头稍微矮一点的小孩儿对着我喊道。
我弯下腰，捡起了球，扔回给了他们。
“谢谢！”小孩儿接过球后，冲我招手笑了笑，这个笑容似曾相识，似乎在很久很久之前在哪儿也看到过……
在哪儿呢？
对了，那也是在一个黄昏的时候，有一个小孩抱着一个大大的篮球，对着我笑，笑得特别的灿烂，他的眼睛是月牙型的……
想到这儿，我连忙转过身去，脚步越来越急，以至于后头不得不狂奔起来……
我一口气跑到了仓库门口，才停了下来…里边静得出奇，似乎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不安地走了进去，仓库里堆得尽是些集装箱子。在我七弯八拐地绕了一圈后，忽然看到远处，一个人靠着集装箱坐在地上…准确地说，是坐在一片积蓄起来的血水中……
我的喉结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慢慢地走了过去……
“你总算来了…”他见到我说，脸上还挤出了些许笑容。
我看到他的身上，浑身是血，没一处好地方…其中，光面部就被砍了不下十刀，那张曾经引以为傲的脸已早已不是一张人脸了，白花花的碎肉翻起来，露出了一大截骨头……
我再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刀伤，竟然没有一处是致命的，所以他才能撑到现在……
他一手扶着箱子，一手撑着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而我一直站着不动，没有上去帮他……
他痛苦地使着全部的力气想要站起来，但就是怎么样也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