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恩仇录》第154章


钢刀,跳落时因城墙过高,立足不稳,翻了个筋斗方才站起,
看准张召重肩头,用刀头戳将下去。张召重惨叫一声,抱着
陆菲青的双臂登时松了。这时群雄已将长绳挂下,先将陆菲
青与余鱼同缒上,随即又缒上文泰来。看下面时,群狼已扑
在张召重身上乱嚼乱咬。
众人心头怦怦乱跳,一时都说不出话来,想到刚才的凶
险,无不心有余悸。
隔了良久,骆冰道:“陆伯伯,你的白龙剑没能拿上来,
很是可惜。”袁士霄道:“再过一两个月,恶狼都死光了,就
可拿回来。”
傍晚扎营后,陈家洛对师父说了与乾隆数次见面的经过。
袁士霄听了原委曲折,甚感惊异,从怀里摸出一个黄布包来,
递给他道:“今年春间,你义父差常氏兄弟前来,交这布包给
我收着,说是两件要紧物事。他们没说是甚么东西,我也没
打开来看过,只怕就是皇帝所要的甚么证物了。”
陈家洛道:“一定是的。义父既有遗命,徒儿就打开来瞧
了。”解开布包,见里面用油纸密密裹了三层,油纸里面是一
只小小的红木盒子,掀开盒盖,有两个信封,因年深日久,纸
色都已变黄,信封上并无字迹。
陈家洛抽出第一个信封中的纸笺,见签上写了两行字:
“世倌先生足下:将你刚生的儿子交来人抱来,给我一看可
也。”下面签的是“雍邸”两字,笔致圆润,字迹潦草。
袁士霄看了不解,问道:“这信是甚么意思?哪有甚么用,
你义父看得这么要紧?”陈家洛道:“这是雍正皇帝写的。”袁
士霄道:“你怎知道?”陈家洛道:“徒儿家里清廷皇帝的赐书
很多,康熙、雍正、乾隆的都有,因此认得他们的笔迹。”袁
士霄笑道:“雍正的字还不错,怎地文句如此粗俗?”陈家洛
道:“徒儿曾见他在先父奏章上写的批文,有的写:‘知道了,
钦此’。提到他不喜欢的人时,常写:‘此人乃大花脸也,要
小心防他,钦此’。”袁士霄呵呵大笑,道:“他自己就是大花
脸,果然要小心防他。”又道:“这信是雍正所写,哪又有甚
么了不起?”陈家洛道:“写这信时还没做皇帝。”
袁士霄道:“你怎知道?”陈家洛道:“他署了‘雍邸’两
字,那是他做贝勒时的府第。而且要是他做了皇帝,就不会
称先父为‘先生’了。”袁士霄点了点头。
陈家洛扳手指计算年月,沉吟道:“雍正还没做皇帝,那
时候我当然还没生,二哥也没生。姊姊是这时候生的,可是
信上写着‘你刚生的儿子’,嗯……”想到文泰来在地道中所
说言语,以及乾隆的种种神情,叫道:“这正是绝好的证据。”
袁士霄道:“怎么?”陈家洛道:“雍正将我大哥抱了去,抱回
来的却是个女孩。这女孩就是我大姊,后来嫁给常熟蒋阁老
的,其实是雍正所生的公主。我真正的大哥,现今做着皇帝。”
袁士霄道:“乾隆?”
陈家洛点了点头,又抽出第二封来。他一见字迹,不由
得一阵心酸,流下泪来。袁士霄问道:“怎么?”陈家洛哽咽
道:“这是先母的亲笔。”拭去眼泪,展纸读道:
“亭哥惠鉴:你我缘尽今生,命薄运乖,夫复何言。余所
日夜耿耿者,吾哥以顶天立地之英雄,乃深受我累,不容于
师门。我生三子,一居深宫,一驰大漠,日夕所伴之二儿,庸
愚顽劣,令人神伤。三官聪颖,得托明师,余虽爱之念之,然
不虑也。大官不知一己身世,俨然而为胡帝。亭哥,亭哥,汝
能为我点化之乎?彼左臀有殷红朱记一块,以此为证,自当
入信。余精力日衰,朝思夕梦,皆为少年时与哥共处之情景。
上天垂怜,来生而后,当生生世世为夫妇也。妹潮生手启。”
陈家洛看了这信,惊骇无已,颤声问道:“师父,这信……
信上的‘亭哥’,难道就是我义父吗?”袁士霄黯然道:“可不
是吗?他幼时与你母互有情意,后来天不从人愿,拆散鸳鸯,
因此他终生没有娶妻。”陈家洛道:“我妈妈当年为甚么要义
父带我出来?为什么要我当义父是我亲生爸爸一般?难道
……”
袁士霄道:“我虽是你义父知交,却也只知他因坏了少林
派门规,被逐出师门。这等耻辱之事,他自己不说,别人也
不便相问。不过我信得过他是响当当的好汉子,光明磊落,决
不做亏心之事。”一拍大腿,说道:“当年他被逐出少林,我
料他定是遭了不白之冤,曾邀集武林同道,要上少林寺找他
掌门人评理,险些酿成武林中的一件大风波。后来你义父尽
力分说,说全是自己不好,罪有应得,这才作罢。但我直到
现今,还是不信他会做甚么对不起人的事,除非少林寺和尚
们另有古怪规矩,那我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犹有余愤。
陈家洛道:“师父,我义父的事你就只知道这些么?”袁
士霄道:“他被逐出师门之后,隐居了数年,后来手创红花会,
终于轰轰烈烈的做出一番大事来。”陈家洛问的是自己身世,
袁士霄却反来覆去,尽说当年如何为于万亭抱不平之事。
陈家洛又问:“义父和我妈妈为甚么要弟子离开家里,师
父可知道么?”袁士霄气愤愤的道:“我邀集了人手要给你义
父出头评理,到头来他忽然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这般给
大家当头浇一盆冷水,我的脸又往哪里搁去?因此他的事往
后我全不管啦。他把你送来,我就教你武艺,总算对得起他
啦。”
陈家洛知道再也问不出结果了,心想:“图谋汉家光复,
关键在于大哥的身世,中间只要稍有失错,那就前功尽废。此
事势所必成,迟早却是不妨。我须得先到福建少林寺走一遭,
探问明白。雍正当时怎样换掉孩子?我大哥明明是汉人,雍
正为何让他继任皇位?在那儿总可问到一些端倪。”当下把这
番意思对师父说了。袁士霄道:“不错,去问个仔细也好,就
怕老和尚古怪,不肯说。”陈家洛道:“那只有相机行事了。”
师徒俩谈论了一会,陈家洛详述在玉峰中学到的武功,两
人印证比划,陈家洛更悟到不少精微之处。两人谈得兴起,走
出帐来,边说边练,不觉天色已白,这才尽兴。
袁士霄道:“那两个回人姑娘人品都好,你到底要哪一
个?”陈家洛道:“汉时霍去病言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弟子也是这个意思。”袁士霄点点头道:“很有志气,很有志
气。我去对双鹰说,免得他们再怪我教坏了徒弟。”言下十分
得意。陈家洛道:“陈老前辈夫妇说弟子甚么不好?”袁士霄
笑道:“他们怪你喜新弃旧,见了妹子,忘了姊姊,哈哈!”陈
家洛回思双鹰那晚不告而别,在沙中所留的八个大字,原来
含有这层意思,想来不觉暗暗心惊。
次日,陈家洛告知群雄,要去福建少林寺走一遭,当下
与袁士霄、天山双鹰、霍青桐姊妹作别。香香公主依依不舍。
陈家洛心中难受,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如得上天佑护,
大功告成,将来自有重逢之日,否则众兄弟埋骨中土,再也
不能到回部来了。霍青桐远送出一程,早也柔肠百结,黯然
神伤,但反催妹子回去,香香公主只是不肯。
陈家洛硬起心肠,道:“你跟姊姊去吧!”香香公主垂泪
道:“你一定要回来!”陈家洛点点头。香香公主道:“你十年
不来,我等你十年;一辈子不来,我等你一辈子。”陈家洛想
送件东西给她,以为去日之思,伸手在袋里一摸,触手生温,
摸到了乾隆在海塘上所赠的那块温玉,取出来放在香香公主
手中,低声道:“你见这玉,就如见我一般。”香香公主含泪
接了,说道:“我一定还要见你。就算要死,也是见了你再死。”
陈家洛微笑道:“干么这般伤心?等大事成功之后,咱们一起
到北京城外的万里长城去玩。”香香公主出了一会神,脸上微
露笑意,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许不算。”陈家洛道:“我几
时骗过你来?”香香公主这才勒马不跟。
陈家洛时时回头,但见两姊妹人影渐渐模糊,终于在大
漠边缘消失。
群雄控马缓缓而行,这一役虽击毙了张召重,但也伤了
李沅芷、卫春华、章进三人,李沅芷伤势尤重。余鱼同大仇
得报,甚是欢慰,对李沅芷又是感激,又是怜惜,一路上不
避嫌疑,细心呵护。
众人行了数日,又到了阿凡提家中,那位骑驴负锅的怪
侠却又出外去了。周绮听说张召重已死,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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