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是谁》第21章

许望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点点看着记录着过往的照片，那些本该妥善隐匿在回忆中的画面，此刻却以一种海啸般的狂急姿态，迅速扰乱了他的神经，混淆了他的记忆，让他如坠迷雾梦中，恍惚而不得解。
那些照片，都是他。
在医院里的，在家中的，在小区内散步的，在广场座椅上闲坐的。。。。。。全部都是他。只是画面中的他，无一例外，都带着一副黑色的遮光墨镜，手中拿着一根盲杖。
许望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全然忘记了今天是农历十五的日子，窗外的月亮又圆又亮，格外像一年前六月九日的那晚。
许望从小就听家里人念叨，他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农历十五，是为“望月”，所以取名为“许望”。等他长到懵懂稚龄时，苦恼一年只能许一个生日愿望，实在太少了，彼时天真的他，便将每月农历十五也用来许愿。
年纪尚小的时候，总是许买玩具，吃大餐类似的愿望，然后很快就能得到惊喜。小许望自然不知这是背后父母的缘故，一派天真的以为望月很灵，从此每月一到十五的那天，心情便更加殷切。
只是自从十二岁那年，说好出差的父亲一去未归，无论他许再多愿也没有了惊喜，他就渐渐不再相信了，只是每当望月那天，依旧会徇着习惯，抬头凝望着月亮，将平日里无法诉说的心事，都默默说给月亮听。
再后来，他又开始许愿了，他恳切望月能再次灵验，能让他和周槿再次相遇。这个愿望他从十六岁，一直许到了二十二岁。
2017年6月，许望正面临大学毕业，忽然高中班长组织了一次聚会，在班级群里各种发消息，说是人最全的一次，连转学的同学都会来。
一直默默潜水的许望，看到这句话突然就心动了，他抱着一丝侥幸的希望，应约参加了同学聚会。
那一天正是农历正月十五，望月的日子。
许望本以为会实现多年愿望，然而，他一直等到开席，也没等到那个人。他心下难免失落，又因为对其他同学也不甚熟络，于是吃到一半便借故离席了。
回去的时候，许望没有走人多的大路，而是走人少的小路，哪怕回学校绕远也不在意。他独自在街上踟蹰，四周鲜少有人，更是平添了一份寂静。
站在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借着等红灯的空闲，许望又一次仰头看向夜空，一轮澄明透亮的圆月悬挂当空，让他的心里涌起万般思绪，却不得纾解。
这真是一个凛冽的夜晚啊，许望做如此总结。
几秒过后，绿灯亮起，许望收回惆怅的视线，正起身欲走时，眼前忽然走过了一个人影。
那人身量很高，穿着黑色衬衫与长裤，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一手随意的插着兜，边走边说话，步调稳健，挺拔如松。
他就这样从许望眼前走了过去，侧脸俊朗清逸，眼睛自始至终看着前方，连一丝余光都没有留给旁边分毫。
那个人，是。。。。周槿！
许望站在原地，颤抖着身体，心里犹如蹿进了一头猛兽，叫嚣着让他赶快喊住那人，别再让他消失了。
这份滚烫而热切的情绪，加速了他的脉搏，撕扯着他的神经，操控着他的心跳，他无法抑制，上前拉住那人的胳膊，将念了几万遍的名字脱口而出，声音抖得让人心惊：
“周槿——”
他的身体因太过激动，此刻不住地在发抖，可握住那人手臂的手，却坚定而有力，像是倾注了此刻他身体的全部力量。
那人略微迟疑地转过头，眼中带着些许陌生，以及莫名其妙被人拉住的讶然。许望正陷入意外重逢的极度喜悦中，没有发现那人的异样，仍热切地看着他。
“我、我是许望，咱们高一的时候一起同过桌的。。。。。。”
那人好看的眉头轻微皱起，先是对着电话说了一句“再联系”，然后低头看了看被抓着的手臂，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你好，能先放手吗？”
许望慌张地松开手，语带歉意，“呃，不好意思，刚才、刚才太着急了。”
那人看着许望，并没有应他之前的话，眼底一片冷然，“请问有事吗？”
“我，我。。。。。。。”许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那人见此，仍是一副有礼的模样，“老同学是吧，没什么事的话，改天再联系，我先走了。”
说罢，略一颔首，便转身向前走去。
许望低头，暗恼刚才的表现，等再次抬头寻找那人时，却见路的拐角处，歪歪扭扭驰来一辆车，正朝着这个方向驶来。
而走在前面的那人，此刻正在低头语音聊天，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知。
许望甚至来不及叫他，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用上平生最大的力气，狠狠扑向那高他许多的人，和他一同摔倒在地，耳边是刺耳的鸣笛声，眼前却是一片黑暗。
而这片黑暗，整整持续了三个月。
【38】陷入失明的许望
许望缓缓醒来，觉得头有些钝钝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莫名让人心惊。他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略有些焦急的起身，却惊动了守在一旁的人，无意识伸出去的手被人紧紧握住。
他猛地一抖，声音发颤，“你，你是谁？”
那人声音有些低沉，“是我，我是。。。。”
听到此前刚听过的熟悉声音，许望像是找到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不等他说完，便一脸欣喜地回握住那人，音量也高了几分，“周槿？你有没有怎么样？”
那人像是被问住了，一下子说不出话。
许望听不到声音，心里一片着急，“你怎么了，是不是伤的很严重？”
“没有，”那人很快否定，“我，我就是胳膊还有背部有点擦伤，别的没事，但是你。。。。。”
许望还来不及庆幸周槿没事，便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略有些不安地缩了缩身子，然后听到有人说道，“你醒了，去做一个眼睛检查吧。”
那人扶着许望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得出的结果是：暂时性失明，至于什么时候能康复，医生也不好说。
许望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握着那人的手，一秒也不敢放开。
他觉得生活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上一秒还因重逢周槿而乐在天堂，下一秒就被打入黑暗的地狱。这种瞬间的跌落，让他除了木然，再也没法酝酿别的情绪。
那人又扶着他回到了病房，周到地为他盖好被子，就在他转身欲走时，看不见的许望却一把拉住了他，“你，你要去哪里？”
“放心，我只是去打个电话。”那人声音温和，没有不耐。
“哦。”
许望用一种很缓慢的速度，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手，声音很微弱，带着无助地乞求，“你可以、快点回来吗，我、我有点害怕。”
那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嗯，很快就回来，你眯一会儿吧。”
许望乖乖闭上了眼睛，虽然和睁开相比，并无什么区别，但仍下意识地去做了，仿佛这是他听话的信号。
在黑暗中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许望闭着眼，在心里数着数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等数到658秒的时候，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于是快速睁开眼睛，试探地问道：“周槿？”
那人回答有些迟疑，“。。。。。。嗯。”
许望轻笑了一下，却不敢再主动拉他的手了。
那人找了个椅子坐下，斟酌着语气，轻声问道，“许。。。。”
“许望，我叫许望。”
他有点小失落，才七年不见，周槿已经完全不记得他了吗？
“抱歉，许望，你的家人在本市吗，我可以帮你联系他们。”
许望微垂眼眸，露出一丝苦笑，“我，我是一个人，没有家人。”
“那你，还有别的可以联系的人吗？”
许望沉默半响，然后咬着唇，摇了摇头。
那人似乎有些苦恼，“你救了我，我很感谢你，也一定会负责你的医药费，这你不用担心。但你现在的样子，身边必须有人照顾才行，我。。。。。”
一股酸涩迅速涌上许望的心头，让他忍不住出声打断，“我是自愿救你的，你不要像是背了债一样为难，你不开心，我也不会好过的。”
“抱歉，我不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