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第158章


玉娇龙见他面容憔悴,衣衫褴褛,不觉可怜他起来,说道:“你莫非还在嗜赌?”
黑三凄然道:“自从前番经小娘子规戒后,我就再也没赌过了。”
玉娇龙:“既已戒赌,为何弄得这般狼狈?”
黑三:“只为方二太太被劫之事,吃了一场官司。前番小娘子大闹肃州,杀了领班,闯出嘉峪关去了。可官府并未放我,又将我关了数月,直至初夏才放我出来,我的腿也被折磨成了残废。”
玉娇龙坐在马上,想起黑三前番知悔后对她那些好处,心里更加难过起来。立即从身边取出二十两纹银,递给了他,说道:“否去泰来,也是恒理,你也不必过于颓丧。
这银两拿去添置冬衣,把腿治治。“说完,也不等黑三称谢,将马一带又向前驰去。不料她跑了还不到五十步远,忽听黑三在后面高呼道:”小娘子请转,我还有要事相告。“玉娇龙心里一动,忙又勒转马头,见黑三也正艰难地向她走来。直至他已走近,玉娇龙问道:”你还有何话说?“
黑三露出神秘而又略显紧张的神情,低声说道:“去年七月,我曾在这条道上看见秦妈,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向甘州方向去了。”
玉娇龙急忙跃下马来,两步抢到黑三面前,急急地问道:“你可看得真切?”
黑三:“不但看得真切,她还曾对我摇手示意过的。”
玉娇龙声音都颤抖起来,说道:“黑三,我求求你,说得尽量详细一些。”
黑三:“是这样的:去年七月初,我赶着骆驼从甘州去到肃州,半路上,碰见前面来了一辆骡车,车内坐着一个中年女人。怀里抱了个孩子,我虽觉那女人有些面熟,但因见她穿戴整齐,是个有钱人家的打扮,未便多看,只站在一旁让道。不想那儿路窄,骡车放慢下来,在骡车从我身旁经过时,我又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这下才认出了她原来是秦妈。我正要张嘴喊她,不料她却赶忙举起手来向我摇了一摇,又向车后指了一指,我怔住了,没叫出声来,车已驶过去了。我再向车后一看,见一个骑马的中年汉子跟在车后,那汉子正闪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紧盯着我。使我不禁连连打了两个寒噤。我怕又惹出事来,这事我一直隐在心里。”
玉娇龙:“马上那汉子是什么模样?”
黑三:“四十来岁,身体十分魁壮,相貌横豪,敞露着的胸前有块刀疤。”
玉娇龙抬头东望,眼前闪现了漫漫的路,道道的河,重重的山,只感云天无际,人海茫茫,她己是肠断凉州,心逐天涯了。
第四十五回 守素藏真藏情育爱 助纣为虐责女言恩
玉娇龙带着一身疲惫一身风雪回到艾比湖畔,已是初冬。
香姑一直住在她的家里,把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雪瓶也抚育得天真活泼,灵性极了。她见玉娇龙寻子未得,郁郁归来,对她更是百般体贴,千般解慰,惟恐她堕了锐志,损了身体。好在雪瓶己能走步学语,她和母亲虽已分离数月,可她对母亲的音容笑貌却毫未淡忘,一见她归来,还不等她开口近身,便摇着一双小手,从台奴手里直向她怀里扑了过来,口中不断地呼着“姆妈”,那神情亲热极了。玉娇龙连忙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亲呢地呼唤着她,偎抚着她。一瞬间,她一身的疲劳,满怀的凄楚,全都荡涤无存,吹入胸怀的又是缕缕的柔情,流进心头的又是涓涓的怜爱。
晚上,玉娇龙把她这番入关寻子的经过,细细地告诉了香姑。当她谈了她从黑三口里听到的那番情况,并说她已认定秦妈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就是她的儿子时,香姑焦急而难过地说道:“若还留在祁连山中,兴许还可寻得,如果已出山,这么大个天下,你到哪里寻去?”
玉娇龙紧锁着眉,该然欲泪。
香姑想了想,又说道:“姐姐也不必过于忧伤,孩子要是真的落到秦妈手里,倒是他的造化,这比仍在那姓方的女人身边强多了。”
玉娇龙:“这是为何?”
香姑:“秦妈也是穷人家出身,心地总是良善一些,不会把孩子当注掷。她既然要了孩子,就会疼他的。你就由他去罢!”
玉娇龙一咬唇,说道:“自己的亲生儿子,哪能由他去任人作践!我已立下誓愿,等过些年我把雪瓶抚养大后,还将重进关去,哪怕走尽天涯海角,也要寻他回来。”
接着玉娇龙也从香姑口里得知:罗小虎前番为救香姑,在古尔图被围,他率领着几十骑精锐突围,将肖准主力引向自己,朝精河方向退去。他们终于摆脱了肖准的追击,又从小道杀了回来,招集分散在附近一带的弟兄,攻入乌苏,杀了伯克,又打了几个部落,救出许多被那些头人掳去做苦役的牧民和流人,聚集在昌吉西北一带,人强马壮,声势浩大,连肖准也不敢正眼相看,只缩守昌吉城里,不敢出来。一月前,听说有一部外邦的游骑犯界入侵,窜到乌伦古湖一带,奸淫烧杀,大肆掳掠,逼得一些牧民村众,扶老携幼,纷纷穿过沙漠,向昌吉一带逃来。肖准虽然得报,却以防患马贼为辞,按兵不动;塔城驻军,亦只逡巡观望,不肯驰援。乌伦古湖一带的马贼弟兄,奋起抗击,无奈人少势孤,只在乌伦古河河边一战,便折了十余骑马贼弟兄。罗小虎激于忠义,率领着二百余骑马贼弟兄,拔寨驰援,两日两夜便穿过沙漠,第四日即赶到乌伦古河,正好截住那部游骑。罗小虎一马当先,冲人敌骑,奋勇砍杀,不消一个时辰,便将游骑杀得大败,夺回大批牛羊财物。随又乘胜追击,终于将那部游骑逐出界外去了。罗小虎为护卫那一带牧民村众,便在乌伦古湖湖畔扎下寨来。
香姑还告诉玉娇龙说,拉钦亦已跟随着罗小虎到乌伦古湖去了。
玉娇龙没想到,她离开西疆不过才三月,西疆却又开始动乱起来,要是她父亲仍坐镇西疆,哪容罗小虎在乌伦古湖立足,外邦侵境犯界之事更是不容得逞的了,她听着香姑所谈的这些消息,心里不但并未感到一点欣慰,反而引起阵阵隐忧。她听香姑一直未曾有半句谈到哈里木的情况,不禁问道:“哈里木已知你住在这儿,来见过你了?!”
香姑灿然一笑,瞅着她,惊诧地问道:“你怎知他已来过这里?”
玉娇龙笑了笑:“你对他们的情况知道得这般清楚,除了他,你向谁打听去。”
香姑娇嗔地:“难道我就不可向拉钦大叔打听?!”
玉娇龙瞅了她一眼:“你心里最惦挂的人却只语不提,如尚未露面,你能有这耐性!”
香姑啐了一口,脸上泛起红晕。停了一会儿,她又半打趣半怨怪地说道:“我这人是个死心眼,没有耐心,可姐姐你呢?你又太有耐性了。”
玉娇龙心里一动,不吭声了。
香姑移过身来,恳切而低声地说道:“姐姐,你从死里闯过来,已如同是脱过胎换过骨的人了。而今你手无绳,脚无索,头上另是一块天,脚下另是一块地,一切全凭自己做主,罗大哥就在你身边,你为何不投到他那里去,却偏在这里守孤凄?”
玉娇龙只摇摇头,不应声。
香姑又动情地说道:“人生一世,草生一春,要爱就爱,要恨就恨,还守着你那些歪礼干什么!你不惯住洞宿林,你不耐混居杂处,而今罗大哥已在乌伦古湖安营立寨,虽没有牙床锦被,却也是宽篷大帐,你一到那儿就是实实在在的压寨二首领,弟兄们谁敢对你不尊,总比在这里做个冒名公主强,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玉娇龙微微叹了口气,说道:“香姑,我筹思已久,人是既不能违心,又不能违命的。我这番在进关途中住店时所遇的那桩异事,使我悚然心惊,每一思及,犹感心有余悸。常言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如稍有不慎,难免不被人知,一旦祸及父兄,那就追悔莫及。我与你罗大哥不但有夫妻之情,且有夫妻之义,自当从一而终,此心无二。只是,我可作娄妻,决不做贼妇!“香姑见她说得果决,知道劝说也是无用,只好默然一阵,说道:”你呀,你!其实你的所作所为,与罗大哥的行事也相差无几,却为何偏去咬嚼一个’贼‘字?“
玉娇龙怔了怔,没理她。
香姑又说道:“这道理我也说不清楚,你以后兴许会明白的。过几天哈里木又要来这里,我准备随他到乌伦古湖去了。我这孩子还没取名,就请姐姐给她取个好了。以后我会带着她来看你的。”
玉娇龙听香姑说她要走,心里又不禁依依,感到一阵惆怅。但她想到人各有志,也就抑制住自己的愁绪。她俯身过去,将正熟睡在香姑怀里的孩子看了看,孩子那无忧无虑的面容,使她无由地生起一种悲悯之情,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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