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消失在时光机场》第70章

朽贡献之类，则如恒河沙数，不必多提。二在阅读莎士比亚的时候，我经常会产生疑惑：在那样铺陈华丽的文体与句子之下，我很难相信我阅读的确实是悲剧。也许是对于悲剧的认识不同。我以为的悲剧，总是如索福克勒斯那样的，具有崇高、简洁而庄严特征的文体。莎士比亚华丽得近于煊赫的文体对于悲剧本身的影响，我心中无数。从这个角度而言，我之所以对《麦克白》更为看重，也许是因为其更〃纯粹〃的具有悲剧特性。《麦克白》这一部有别于另三部不朽悲剧的地方在于：《奥塞罗》中悲剧的成因是伊阿古这个小人的挑拨和奥塞罗本身性格的缺陷；《李尔王》与《哈姆雷特》的结局也是基于人性本身的弱点：前者对女儿的热爱，后者的优柔寡断与忧郁多思。相对而言，《麦克白》中悲剧的产生，虽则依赖于麦克白本人的野心与其妻子恶意的怂恿，但是却更多体现了天命的因素。这种并非将悲剧原因归结为主观错误而更多确知为悲剧宿命的方式，有着浓郁的古希腊悲剧色彩。三古希腊具有象征意义的著名悲剧，如《普罗米修斯》、《俄底埔斯王》等，都具有一个鲜明的特征：造成悲剧的因素并非个人的主观错误或者客观情况的干扰，而是天命的不公。普罗米修斯中作为天神的宙斯暴虐而昏庸，造成了崇高的悲剧。俄底埔斯王则完全受制于残酷的命运，无论如何挣扎，却还是陷入了命运的泥淖。在这些故事中，主角的崇高伟大与命运（或命运操纵者）的残忍与恶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更广义的无可奈何和无能为力，使得希腊悲剧拥有了直指命运以及人类宿命本身的崇高性。四麦克白的野心，来源于仙女们的怂恿。那些仙女们用游戏的……她们可曾想过残忍的后果？……姿态来挑逗起麦克白的野心，鼓励他杀死自己的国王。而当麦克白探询国家未来的时候，他们给出了三种看似不可能的条件。这是一种狡黠而近乎于恶毒的玩笑。考虑到这种玩笑是以这样一幕悲剧为结局的，我能够相信的是，《麦克白》中仙女的谶语，具有了与希腊悲剧中天命一样的意义。如果忘却麦克白妻子的恶毒，他本人的野心，我们可以发觉，这样一个剧本中起到主导作用的其实还是恶意的，戏剧性的，玩笑般的天命。我能够想像的，麦克白面对薛华特时的绝望。当一切的谶语都玩笑般成为现实之时，他的信仰全数崩溃。这种全面性的毁灭使他被钉上了任兀鹰啄咬的可悲处境。他已经一无所有。而这一切的开始，仅仅是玩笑般的命运。不要告诉我麦克白夫人的效用。如果没有仙女，她是徒然无用的。五麦克白的死亡具有的社会意义，传达了莎士比亚厌恶将军拥权杀王这样的犯上之举的思想。但这样的主题比之于麦克白具有希腊精神的纯洁崇高悲剧思想，显然比较浅薄。我现在重复阅读着《麦克白》，并且为这个悲哀的、邪恶的主人公感到悲哀。一如希腊悲剧中那些纯粹的悲剧主角。他们的毁灭，并非由于他们的不杰出，而仅仅是，仅仅是，那些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命运。
第103节：关于宋江的伪形而上思维
一宋江走下楼梯的时候，隐约听到了那婆娘几声冷笑。一地里心肠憋闷，急火焚身，没做理会处。匆匆忙忙，黑灯瞎火，摸摸索索，径直去开锁推门。猛可间黑暗中那老虔婆尖利的声音急急跳出来：〃押司，恁的早起身？〃二在荷马《伊利亚特》的开始，阿喀琉斯暴风般的愤怒与希腊军队轰然的分裂如此宏大而庄严的英雄传奇之中，裹挟着极其有趣的细节。面对天神那不可违逆的归还女祭者的要求，王中王阿加门农让出了自己的战利品，转而向阿喀琉斯要求一个女子。阿喀琉斯递交了少女，继而任性地退出了战争，退出之余，还不依不饶地祈求神灵要求上天降难于希腊联军。在不同价值观的审视目光下，英雄间的龃龉不免有若儿戏，而且具有极其孩子气的一面。所以阿喀琉斯那暴风般的宏大雄伟的愤怒，在老于世故的阅读者面前却往往会显得犹如一个任性孩子的咆哮。三郓城押司宋江，字公明，号为呼保义，人称及时雨。江湖上无论巨奸大盗，水寇山贼，听了宋公明大名，无不啊也一声，倒地便拜。以后便是刀山油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这样的传奇故事有着英雄史诗般宏大壮阔的气度。相对于平和暗淡的市民生活，中国古代的阅读者们都愿意聆听这样的故事，向往这样的宏大义气。这些不朽的义气和认知成为了一种基本的好汉道德。对于传奇和英雄的崇敬，使宋江本人的历史带有光荣而圣洁的光彩。作为一个文学形象，他无疑是江湖上最受人爱戴的人物了。而他的生活也相对的具有了形而上的特征。于是，当阎婆惜姑娘出现在宋江生活之中时，对立产生。对于英雄与史诗情结的痴迷，总是会对应的导致对日常细节的疏懒。当宋江宋押司拥有了一个外宅，而这个外宅又另有新欢之时，宋押司本身的情况就变得极其尴尬。生活中琐碎而不可知的小事纠缠在了宋押司身上，其神性光芒相应褪色，其世俗形象显然猥琐。就像我述说的那个情节一样：在黑灯瞎火中迫不及待地逃离阎婆惜床榻的那个宋押司，与那个呼保义及时雨天下英雄景仰的好汉，在严格意义上很难划上等号。这种庄严与琐碎的不对称拼凑，是悲剧与喜剧的最初来源。四别人跟我说，海明威在创作《老人与海》中的桑提亚哥时运用了很多基督教的隐喻，直接影射其为受难耶酥。其悲剧性体现在：这个受难的耶酥被迫通过那么多琐碎而低俗的细节来与鲨鱼们斗争，锱铢必究着每一寸马哈林鱼肉。也有人和我说，特洛伊战争的最荒诞与悲剧之处，在于无数英雄十年奋战丧国灭家殒身不恤的结果，是墨涅拉俄斯饶恕了他不贞的妻子，回到斯巴达过庸人的幸福生活。他们的意思，合起来就是这么简单：庄严宏大的前提最终落实在轻逸琐碎平庸的故事之上，讽刺和荒诞意味之后，悲剧就产生了。五宋押司的悲剧，在我看来就来源于与阎婆惜姑娘的是非。这个形而上的男人在尴尬的处境下不断寻找着与现实的融合点。于是替天行道的旗帜可以被招安。一百零八好汉可以大部分死于征匪，小部分作为平庸的官吏以终天年。事实上，如果要从宋江的漫长人生中寻找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在一个所有人都在向下坠落的世界中，不应该企求任何具有形而上意义的结局。六我回头看第一节的叙述，我收尾的地方，也是宋江最尴尬之处。一个仁义道德的君子，对付一个阎婆这样低劣得近乎于色*情的问题。而继续的尴尬就是，他将会在喝醒酒汤时发觉招文袋的丢失，他将会低声下气地与阎婆惜谈判赔偿的金额、罪证的细节，以至于最后像一个地痞一样拔刀相向，杀人灭口。我之所以不愿意继续谈论下去是因为我对这个男子已经无话可说。荒诞的悲剧已经诞生。故事的结局已经确定。庄严宏大的精神最终被迫与唯利是图的平庸细节交媾。而传说中的义薄云天慷慨胸襟，无可避免地走向惯见的庸俗。编后记最近几年，80后这个标签被出版商与媒体工作者极度的商业化了，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这样纯粹的市场化行为对于正在成长中的年轻写作者们来说有着太多负面的影响，写作者们过早地沉迷于名利的诱惑，这非但不是一种动力，时间长了，相反还让他们丧失了真正意义上的写作漏*点。正是在更多的年轻写作者面对文学处于迷惘状态的时候，我们编选了这两本旨在告别80后这个商业标签的文集，两本书的出版预示着一个以青春为幌子的虚假写作时代的结束，同时也意味着另一个富有想像力的纯文学写作时代的开始。在喧嚣与热闹的背后，80后真正有实力的写作者已经开始淡出80后这个标签，这两本书就是以一种文集的方式对80后做一个告别仪式。出生于80年代的年轻写作者们以自己青春的视觉来描写他们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与事，里面有着伤感与无奈，有着梦幻与理想，有着触手可及的情感经验，还有着更多的耐人寻味和意味深长。《倒数三秒我们一起跑》这本集子里有二十来篇短篇小说，都是作者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风格上也各具特色，这是目前青春文学趋向多元化的一个展现。《花朵消失在时光机场》是一本美文集子，包括了传统意义上的散文、随笔、评论和杂文。文字青春随意而不拘一格，在更多特立独行的文本中透出这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