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第181章


“方宝玉,你果然不错,能找着这门户,但你敢过来么?你可知道,走人这道门,就没有人能活着出去的。”
笑语声本在洞口,但越来越远,到后来竟似已在于百丈外,显见这里面实是深不见底。
宝玉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他身子刚走进去,门立刻关了,七彩的光、辉煌的景象立刻全部不见,面前只见一片黑暗,无边的黑暗。
宝玉的感觉直如自天堂坠落到地狱里。
但此刻,他已只有前进,不能后退。
他摸索着两边的岩壁向前走,突然发现那冰冷的小岩,竞热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热,到后来已烫如烙铁。
宝玉的手终不是铁铸的,哪里还敢往上摸。
他试探着往前走,走了两步,“嗡”的一声,他身子沾着小岩一点,那片水湿的衣裳就立刻被烧焦了。
他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岩洞里已热了起来,他本来还可以用笑相抗——他相信自己的定力,纵然在酷暑中穿着重袭,也不会出汗的。
但到了后来,这岩洞中越来越热,竟烤得出汗了,到后来连汗也被烤干,他只觉全身都似要被烤得裂开。
这岩洞,竟似已完全变成个火炉!
这已非任何人所能忍受!
宝玉头已开始发昏,眼已开始发花。
突听一人娇笑道:
“这么热?你还不脱衣服么?”
黑暗中,笑声也不知从哪里传来的。
宝玉咬紧牙根,不说话。
那语声又道:
“此地这么黑,你纵然脱了衣服,也没有人会瞧见的,你还害什么羞?……你为什么还不脱?”
宝玉道:
“你为什么定要我脱?”
那语声默然半晌,笑道:
“就因为你不脱,所以就定要你脱。”
宝玉缓缓道:
“你知我为什么不脱?”
那语声道:
“我正想听听你为何如此顽固?”
宝玉道:
“一个男人,若是赤身露体地处于许多个赤身露体的女子中,他纵有再强的意志,也会崩溃,他的自尊与自信,也会完全消失,他简直任何事都不能做了,你们自然也深知此点的,是么?”
他语声虽已嘶哑,但仍十分坚定。
黑暗中没有人答话。
宝玉道:
“所以,这正是你们攻心的战略,只怕已不知多少男人,落在你们这圈套中,但是我方宝玉……”
他话末说完,黑暗中已银铃般娇笑起来,娇笑着道:
“好,方宝玉,算你聪明……”
银铃般的笑声又逐渐远去,终不再闻。
宝玉却突然脱下件衣衫,密密地缠在手上,然后,他就以这只手摸索着山岩,向笑声消失处走过去。
虽然隔着层厚厚的衣裳,他的手仍被烫得发疼。
他咬着牙,一步步的前走,他以绝顶坚强的意志力,克服了痛若,贯注了精神,在黑暗中步步前进。
这自然是段艰苦的路途,除了宝玉外,只怕没有人能走上十步,宝玉却已走了百步,千步了。
他的人已被烤得近于虚脱。
就在这时,那笑声已又响起,笑道:
“好,你能走过这么一段路,真不愧为方宝玉,但——方宝玉,可知道你现在已走到哪里?”
宝玉嘶声道:
“已走到你面前。”
那语声大笑道:
“我让你瞧瞧也罢……”
笑声中,一点火光飞来,落在地上,瞬即熄灭。
就在这火光一闪中,宝玉已瞧出这里赫然正是他方才走进来的方向,方才门还没有关的时候,他已瞧过一眼。
他以最大的忍耐力,吃尽了千辛万苦所走的一段路,竟是白走的——他整个人都似乎要倒下去。
那语声笑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此间秘道,穷极变化,如今你总会相信了吧,如今你还不脱下衣服?”
宝玉道:
“不!”
那语声柔声道:
“只要你脱下衣服,立刻就可以见着我家娘娘,立刻就可以泡在水里,又清又凉的水,你要泡多久就泡多久,要喝多少就喝多少,你为何还要逞强,你这样撑下去,死了有谁夸你半句?”宝玉道:“你放心,我不会死的。”
那语声默然半晌,冷笑道:
“好,我看你还能挨多久?”
无论是谁,千辛万苦你又经此一击,都要倒下去,再也无力挣扎,但宝玉却只是闭起眼睛,沉佐了气,静静思索。
人们在黑暗中,若要以手代目,摸索道路,十人中有九人必定是用左手,因为他还留下右手来防御黑暗中不可知的袭击。
宝玉方才也正是如此。
他方才摸索着左面的山岩而行,竞走回这里。
现在,他将缠在左手上的那已烧焦了的衣服解了下来,撕成布条,又紧紧地缠到右手上。
他再摸索着右面的墙壁向前走。
这段路自然更困难,更艰苦,他全身的气力,都似已被这酷热蒸了出来,随着汗水消失。
他两条腿似乎突然变得千斤般沉重,他眼前已渐渐开始现出金星,他神智已渐渐开始迷乱……
水,清凉的水。
他真想不顾一初,放声大呼,答应她们任何条件,只要她们能给他水,又清又凉的水……
但他却只是咬紧了牙关,一步步往前走,往前走,往前定……突然,他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晕晕迷迷中,宝玉似乎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后院里浓荫如盖,他正在浓荫下舒服的读着书。
天很热,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敞开衣襟,就希望下雨,果然下雨了,雨点自树枝头滴到他脸上。
好清冷的雨珠,好舒服,突然有人在前院叫他:“宝玉……方宝玉。。。。。。”是谁?是大头叔叔?…
宝玉睁开眼——梦境立刻消失,现实仍是那么残酷,但他脸上却真的有水珠,真的是雨露?
只听头顶上有人唤道:
“方宝玉,你醒来了?”
宝玉抬起眼,这才瞧见这黑暗而酷热的山岩顶,两面削立的岩石,不知何时,已现出了个洞。
那长发的少女正在洞口探头下望,媚笑着道:
“方宝玉,你现在总该知道你不是铣打的身子,你也有倒下去的时候,现在,你可愿服了么?”
宝玉呻吟道:
“水,水……”
那少女举起了只金杯,柔声道:
“这杯子里满满的盛着杯玫瑰的花露,方才我已滴了三滴在你脸上,就只三滴,已使你自晕迷中苏醒,它的清香甜美,你虽在晕迷中,也该感觉得出,只要你服了,你就可将这满满的一杯全喝下,”
宝玉喃喃道:
“花露?……玫瑰?……”
他似又陷入了晕迷状况中,已不能用言语表达思想。
那少女笑道:
“清冷的水珠,我再让你尝尝……”她将金杯微抖,一滴水珠落下,落在宝玉脸上。
宝玉突然嘶声大呼道:
“不,不答应,不服!”
那少女摇了摇头,轻叹道:
“真是中一样的脾气,好,你既然还要受罪,也怨不得我。”竞将那一杯花露,全都倒在岩石上。
只听“嗤”的一声,岩石上冒出轻烟,整杯水都已被烧干。
那少女的脸也在轻烟中消失,四下又恢复黑暗。
宝玉却突然跳了起来——与其说是这几滴水使他恢复了活力,倒不如说他方才的晕迷根本就是假装出来的。
他一步便掠到那削立的岩石边,竟已将这里的形势全都默记在心,他竞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虽然隔着层衣服鞋袜,但他的手脚仍被烧得像是已焦了似的,只耍他一个忍耐不住,他整个人都跌下来,前功尽弃!
十多文高的岩石,在宝玉此刻看来,简直高不可攀,他咬紧牙关,他拼尽力气,他终于爬了上去。
于是,他的手抬起,他的心也悬起。
他的生命已悬在这刹那之间。
上面的山石若能活动,他受的这一切罪,便总算有了补偿,否则……否则怎样,他实在不敢再想下去。
谢天谢地,上面的山石是活动的。
方宝玉狂窖着推开了它,滚了上去。
清冷的山石,洞外的山石,清凉如水。
方宝玉伏在地上,喘息着,四下没有一点声音,所有的艰难与危机,仿佛都已成为过去……‘
他手掌贴着清凉的石地,面颊也贴着清凉的石地,只等喘息稍为平静,他才缓缓抬起眼睛。
突然,他瞧见一双脚——一双男人的脚。
这双脚竞赫然就在他眼前。
这双脚穿着华丽的鞋子,柔丝的罗袜,正显示着这双脚的主人身份的尊贵。但这双脚只要轻轻抬一箔,只要轻轻赐一脚——
方宝玉就得又滚下去。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胸膛似已窒息,血液似已凝结,这双脚只要踢过来,他委实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但这双脚却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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