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第182章


但这双脚却只是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宝玉伏在地上,更是不敢动一动,他甚至不敢抬头来瞧这人一眼,瞧瞧他究竟是谁?究竟是何容貌?
他只知道这人是穿衣服的。
这是他人宫之后,所瞧见的第一个穿着衣服的人,也是他所瞧见的第一个男人,此人的身份岂非更令人奇怪。
只听一个沉重的语声缓缓道:
“你居然能到达这里,也算不易,但你却要知道,这里距离水宫中抠虽已近,但剩下的这一段路,却更艰辛,你千万不可大意。”
宝玉更是奇怪,只因他已听出这沉重的语声中,非但全无恶意,反而充满关切,正像是长辈对子弟的叮咛。
这又是为了什么?这究竞是什么人?
他想问,但没有问,他并非不敢问,只要他知道自己纵然问了,这人也万万不会说出来的。只听这人接着又道:
“你年纪轻轻,有些毅力,也算难能可贵,只要你抱定决心,你吃的苦就不会是白吃的。”
这非但是叮咛,简直已是鼓励。
宝玉越来越惊疑,但口中只是说道:
“多谢。”
那语声默然半晌,忽又道:
“现在,你还能站得起来么?”
宝玉道:
“能。”
那人道:
“既能站起,为何还不站起来往前走?”
宝玉道:
“是”
他此刻已确定此人并无伤他之意,当下翻身而起,却见此人不知何时已翻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他脚步缓慢而凝重,双手似乎抱在前胸。
宝玉忍不住道:
“阁下为何不让小可拜见尊颜?”
那人道:
“你不必瞧我的脸,你只要瞧着我的剑。”
“剑”字出口,肩头突然微微一动。
这一动之轻微,几乎是目力难以觉察,任何人都不会在意,但方宝玉心头却突然吃了一惊!
“扭转乾坤杀手剑!”
肩头一动,剑光立即飞出,如惊虹、如匹练,正是昔日那“无情公子”蒋笑民所施出的海南剑派的杀手!
扭转乾坤杀手剑!
这一剑出手比蒋笑民更快,部位比蒋笑民更刁,落点比蒋笑民更准,宝玉若非昔日便已领教过这一剑的精妙,若非早已有了警觉,此刻纵不致死在这一剑之下,也休想再站着往前走了。
剑光方自那人胁下飞出,宝玉身形己退开两尺,他委实已尽全力,他也算准这一剑最多能触及他衣衫,却万万伤不着他皮肉,哪知剑光在他胸前半尺外便已停住了,这一剑出手虽比蒋笑民更快,更刁,更淮,但剑下部留了三分情意——剑下是否留情,宝玉自然是瞧得出的。他长长喘了口气,道:
“多谢。”
那人剑光缓缓垂下,缓缓道:
“你是否早巳见过这一着了?”
宝玉道:
“是。”
那人冷冷道:
“你若非早已见着这一招,此刻便难免伤在剑下,我要以此等杀手取你性命,你为何还要谢我?”
宝玉道:
“剑下是否留情,方宝玉岂能不知?”
那人道:
“纵然留情,但也足以取你之命。”
宝玉笑道:
“但在下此刻却还是活着的。”
那人默然半晌,纵声笑道:“不错,你现在还是活着的,你见过这一着已有两次,居然还能活着,世上能伤你的剑法,只怕已不多了。”
宝玉道
“不多?……是否也不少?”
那人笑声突顿,冷冷道:
“嗯,也不少,至少还有三种。”
宝玉道:“为何不令在下领教领教?”
那人道:
“你着急什么!”
突然将长剑向后一抛,宝玉不由得伸手接过,剑光一闪后,再瞧前面那人,却已瞧不见了。
前面还是曲折诡秘的岩洞,这“白水宫”显然整个都是在山腹之中,只有珠光,却瞧不见阳光。
宝玉再也梦想不到,世上竞有人能在山腹之中建立起如此复杂,如此诡秘,又如此博大的宫殿。
他木立半晌,喃喃笑道:
“此人在‘白水宫’中究竟是何身份?他言语中既然对我那般关切,却又为何要对我骤下杀手?他既已对我骤下杀手,却为何又在剑下留情?他既己剑下留情,却又为何还要在前路以另三种杀手剑按等着我?他既要再以杀手剑法伤我,却又为何还要赠剑于我?”
这柄剑,窄长、锋利轻巧,剑锋、剑脊与剑锷的配合,几乎已铸造得臻于完美无疵。
方宝玉一握住这柄剑,心里就立刻生出极舒服的感觉,几乎将肉体的饥饿、焦渴、疲惫全都忘记。
这感觉正如书法家触及精美的纸笺笔砚,又如酒徒手里有了一杯美酒时一样,他空虚而彷徨的心灵,立刻有了寄托,他确信自己可以将自己的生命与一切都交托给这柄剑,只有剑,是最可靠的。
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使自己的心灵与剑合而为一,他心里的渣滓已沉淀,他的痛若与疑虑已自剑尖滤出。
然后,他才敢往前走。
岩洞中奇诡的景象,已全不在他眼里。
只因他的眼中只有剑,心中也只有剑。
突然,四下又变得坟墓般黑暗。
但他的脚步却末停,他的手也不必再去摸索,只因他的心灵已透过剑尖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触觉。
他已可以剑代目。
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突然间,黑暗中逼来一股杀气!
方宝玉全身毛骨俱都为之悚然。
四下仍是坟墓般的黑暗,死一般的沉寂,看来全无丝毫变化,但这股杀气却浪涛股一层层卷了过来。
方宝玉的的确确已感觉出这股杀气的迫力,这杀气已逼得他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他举起了剑,脚步已不由自主放慢,几乎完全停止。
黑暗中,果然有剑光一闪,然后,也停在那里。
方宝玉完全瞧不见持剑的人,只瞧得见这柄剑,这柄剑像是魔法般悬空停在那里,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柄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剑上的杀气!这剑上带着的,不问可知,自是惊天动地的一招!
这一招,自然就是可以伤得方宝玉的另三种杀手之一!
方宝玉掌中的剑,也停顿在那里,黑暗中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这两柄剑。
两柄剑上的杀气!
方宝玉从未面对过他此凝重的杀气!但奇怪的是,持剑的那人,身子却似乎并不在这杀气的笼罩里。
这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持剑的人和这剑上的杀气,竞截然分为两体,这种现象几乎是绝不可能发生的。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这现象才会发生,那就是——这一剑杀气虽重,但持剑的人却会无伤他之意。
所以,剑上杀气虽刚霸,但人却是脆弱的,这脆弱的“人气”,已无形间冲淡了刚霸的“剑气”!
这又是为了什么?
方宝玉凝注着这柄剑,突然想起了铁金刀的那一刀。
这剑上的杀气,唯有铁金刀的那一刀差堪比拟,但这一剑上却没有铁金刀那一刀上的凌厉“杀机”!
这一剑上的杀气,几乎已可说是带着“善意”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静寂,死一般静寂,但在这静寂中,宝玉却又似乎听到了一种无声的韵律,一种音乐中至高无上的节奏。
突然,剑光中划出了个圆弧。
这转动,这圆弧,正也是出奇的优美,正也是踩着天地间至高节奏,夜无声的韵律中,舞出了舞中之精粹。
宝玉耸然——这也正如白衣人那一刀!
剑光闪动,化为光幕,闪电般击向宝玉。
剑风,有如野兽的呼啸!
黑暗中,只见剑光一闪,宝玉的剑和这柄剑已互相换了个位置——但是,他们两人却没有倒下去。
黑暗中,已有了轻微的喘息。
这一刹那虽短,但却跨过了生与死的界限,这正是天地间无可比拟的最大刺激,经过这种刺激后,谁能不喘息?
两人都站着未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个苍老的语声道:
“这一招你已见过?”这语声中充满惊异,但却并非宝玉能躲过此招而惊异,而且为他见过此招而惊异。
宝玉道:
“是!”
那语声道:
“是谁曾向你施出这一招?”
宝玉道:
“铁金刀。”
那语声失惊道:
“铁金刀?他……”
宝王截口道:
“那一刀虽是铁金刀击出,却又等于不是。”
那语声道:
“此话怎讲?”
宝玉道:
“只因铁金刀不过是受他人所命。”
那语声道:
“白衣人?”
宝石道:
“正是!”
那谱声默然半晌,缓缓道:
“那一招可是与我这一招完全相同?”
宝玉道:
“十九相同,却又有一最大不同之处。”
那语声道:
“此话又怎讲?”
宝玉道:
“那一招杀气最盛处,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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