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第186章


宝玉忍不住大声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正是兵法中之精革……我如今才知道,兵法与武道虽是两回事,却有一脉贯通。”
黑纱女道:
“正是如此,你总算懂了。”
宝玉动容道:
“这一招的确是天下各门各派都没有的,因为任何人都想不出怎样才能从这种角度出招,因为任何人都未能体会出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萃。”
他长笑接道:
“若非不世之奇才,又怎能想得出这样的招式。”
黑纱女淡淡道:
“如此说来,这一招确是不能抵挡的了?”
宝玉道:
“那却不然。”
黑纱女道:
“哦!为什么?”
宝玉道:
“只因你还忘记几点。”
黑纱女道:
“你且说来听听。”
宝玉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就在你刺出这一招的同一刹那间,别人也会向你刺出一招的,因为在这一刹那间,你简直没有防御自己之力,除了你使用此招时,是在和别人考较武功,否则别人又怎会让这良机错过?”
黑纱女突然沉默了下来。
宝玉接道:
“你在刺出这一剑时,若能想出该如何防守,那么你这一招纵不能说从此绝对无人抵挡,至少现在已可横扫天下了。”
黑纱女目光做梦似的瞧着远方,缓缓道:
“我不能。”
宝玉道:
“你确是不能,只因在这一刹那间,你已将自己置于死地……这虽是你这一招中之精萃所在,但却也是这一招之破绽所在。”
他长长叹了口气,接道:
“所以,你这一招虽然妙绝天下,却不实用。”
黑纱女沉默了许久许久,终于闪开身子,道:
“你走吧!”
黑纱女走了,她根本不再给宝玉说话的机会.
但宝玉站在那里,却没有走下去。
他在思索。
在短短半天之内,他遇着三个极为奇怪的人,第一个人,向他突施杀手,却又手下留情。
第二个人,也向他施出一着杀手,但也手下留情,最奇怪的,这人施出的杀手,竟与那东海白衣人相同。
而第三个人,是他唯一瞧见面目的一个,她虽然是那么冷摸,但宝玉却总觉得她像是和自已有种奇异的关系。
哪知这第三个人,还是向他施出了一着杀手,但是她非但手下留情,简直可说是根本没有动手。
为什么这三个人都要向他施展杀手,而又都手下留情,他们施出的招式虽然厉害,但却全都似无意取他性命。
这三招既然都可说是当今天下最最霸道,最最狠辣的招式,他们既然无意取宝玉性命,却又如何要施出此等招式?
宝玉心念一闪,突然想到:
“莫非他们只不过是要向我指点招式?”
“莫非他们都和我有种神秘而奇异的关系?”
“但这‘白水宫’中的人,又怎会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世上根本就不会有三个人,和我有这样的关系。”
这些问题竞全都是互相纠缠,而又互相矛盾的,宝玉头都想疼了,还是想不透这其中的道理。
他索性不再想。
他终于走了下去。
他知道白水宫主必定会为他揭穿谜底。
万老夫人的手指刚沾着她自己的穴道,水天姬的手攫起了鸡腿,高老夫人倒下,水天姬己将胡不愁扶起。
她撕着鸡腿,慢慢地喂着胡不愁。
万老夫人道:
“那秘密是有关水娘娘与方宝玉的。”
水天姬身子一震,连鸡腿都几乎掉在地上,失声道:
“我母亲和方宝玉之间,又怎会有什么秘密?”
万老夫人道:
“你真的不知道?”
水天姬怒道:
“难道我还用得着骗你?”
万老夫人道:
“姑娘你离开自水宫虽已七八年,但七年前的事,姑娘你多多少少总该知道一些的。”
水天姬道:
“家母的事,我从来不敢过问,她老人家也从来不许我过问,她老人家的寝宫,我根本就很少进去。”
她虽然极力想说得平淡,但眉宇间仍不禁露出幽怨之色,生为这样母亲的女儿,她可纵得到别人所得不到的一切东西,但别的女孩子人人都可得到的,她却得不到,而那正是世上最最宝贵之物。
那就是亲情!
万老夫人叹道:
“水娘娘的事,自然是谁也不能过问的,但我却未想到竞连她的女儿也不例外,只是……十六年前……不对,十七年年前发生在‘白水宫’的一件事,但无论如何,总也该知道一些的?”
水天姬皱起双眉,沉吟道:
“十七年前……十七年前白水宫又发生过什么事?”
只听万老夫人道:
“但水娘娘手下从无活口,又怎会和他们打这样的赌,姑娘你……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么?”
水天姬道:
“那时我虽然还小,但也已有些奇怪,也曾问过我母亲,既然胜了他们,就该杀了他们,又何必打这样的赌。”
万老夫人道:
“水娘娘可说出这其中原因?”
水天姬道:
“我毕竟是她女儿呀!”
万老夫人道:
“她老人家说的是什么?”
水天姬默然半晌,沉声道:
“这难道也和那秘密有什么关系?”
万老夫人道:
“非但有关系,而且关系极大……姑娘你若不将每件事都说出来,我老婆也就无法接着说下去了。”
水天姬又沉吟半晌,突然挥手道:
“各位退下去吧,这些事都和各位没有关系的。”
海盗们虽然也想听听这些武林名人的秘辛,但水天姬既已要他们退下去,还有谁敢留在这里。
水天姬等他们走光了,才缓缓道:
“我母亲本也不想说的,我那时若已长大,她只怕就不会说了,但我那时实在太小,而她也实在需要对—个人说说心事。”
她叹了口气,接道:
“所以她老人家就拍着我的头,告诉我,只因那男的乃是除了我死去的父亲外,她平生唯一真正喜欢的男人,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死。”
万老夫人叹道:
“正是如此。”
水天姬道:
‘‘那时我忍不住又问她老人家,既然喜欢他,为何不将他妻子杀死?我母亲就告诉我,因为她若杀了他妻子,他必定永远也不会饶恕她,那么她也就永远得不到他的爱了,所以,她要让他们一齐活着,这样总还有些希望,唉!从那时开始,我就知道了‘爱情’是多么伟大。”
在说这句话时,她的眼睛是瞧着胡不愁的。
胡不愁忍不住脱口道:
“后来呢?”
水天姬听他说话已有了力气,嫣然—笑,道:
“后来,我母亲就在宫中划出一角地方,作为他夫妻的居处,而且下令宫中的人,谁也不许无端闯入。”
胡不愁叹道:
“令堂原来也是个多情人。”
水天姬嫣然笑道:
“我还记得那地方叫做‘星星小楼’,我远远地瞧过,但也不敢闻进去,直到……直到那女子死的那天。”
胡不愁失声道:
“她怎会死的?莫非是……”
水天姬道:
“你莫要想错,我母亲说道不杀她,就必定不会杀她,我母亲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却言而有信。”
胡不愁垂首道:
“我错了……但那女子……”
水天姬截口道:
“原来那女子已身怀六甲,入官六个月后,便已临盆,她虽生了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自已却因生产而死了。”胡不愁叹息一声,又道:
“那女孩子可长大了么?”
水天姬道:
“我母亲为了养大她,曾经亲自出宫,为她找了两个奶妈,我出官时,这女孩子已有七八岁了,生得也说不出有多美丽,只是小小年纪,性情便已孤僻得很,小孩子的游戏,她全不喜欢,每天只是坐在那里发呆,又不知想些什么?”
胡不愁叹道:
“那么,她的父亲。”
水天姬道:
“她的父亲果然是条好汉,果然言而有信,绝口不提出宫之事,我母亲终日陪着他下棋、读书、抚琴,两人相处久,自也难免有情,但我却可保证,直到我出宫之时,两人还是相待以札,未逾规矩。”
胡不愁长叹道:
“这男子固是英雄好汉,你母亲也的确是位奇女子,但……其实,在这种情况下,这一对奇男奇女,纵然结为夫妇,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水天姬道:
“想不到你思想倒开明得很。”
胡不愁面上初次露出了笑容,道:
“纵然我思想陈旧,也不能说这件事有什么不对的,只是,这一双夫妇既是如此奇人,失踪之后,江湖上怎地末闻消息?”
万老夫人突然接口道:
“只因为这一双夫妇本是游侠,江湖中本就无人知道他们的行踪,甚至连他们的父亲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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