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第221章


“阿苏勒!阿苏勒!”姬野被压在无数只手之下,他动不了了,只能嘶哑地大吼,“不要死啊!羽然会想你的,羽然……她会想你的啊!”
他咬在一个禁军的胳膊上,那个禁军痛叫了一声,松开了姬野的右手。唯一的一个空隙,姬野从甲带的缝隙里面扯出了那页信纸,狠狠地把它抛向了吕归尘。
他再次被人群淹没了。
没有人去管刑台这边,吕归尘看见那页信纸飘飘悠悠地在风里,最后来到他面前。那张烧了一个洞的信纸上说:
“姬野,阿苏勒,对不起。
我要走了。故乡的使者来了,我知道他总会来的。我从来没跟你们说我是谁,我想你们也不想知道。我知道有一天我要回宁州,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天。然后它忽然就来了。
我没有跟你们说,是因为我不想告别。我记得我来的时候,只是和爷爷一起骑了一匹马,就这么来了。
我会在很远的地方想你们的,可是我不想老是想你们,所以我很快就会回来。”
然后风带着那页信纸走了。
许多年之后吕归尘回想那一切,觉得风里是神祉的手在指点他们的去路。在他觉得再无希望的时候,神祉打开了一扇门,告诉他光永远不死。他恍惚中听见了熟悉歌声:
“紫槐花开放的季节,让我说爱,
爱飞翔的蒲公英都要走了,让我们唱歌,
那些唱歌的松树都结籽了,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让我们说爱,
让我们唱歌,
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一生中从没有任何时候像那个瞬间,吕归尘那么地想要活下去,想要看见明天早晨的阳光,看见晨光中他的朋友们,看见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洒如光缕。
想要闻见那种香味。
想要不经意触到是的温软。
想要很宽松的拥抱和很漫长的时间,一起眺望护城河水在落日下灿灿如金。
姬野的声音像是要裂开:“阿苏勒!你这个傻子!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啊!你看见了么?不要死啊!羽然会想你的!”
吕归尘笑了笑,他想你才是傻子呢,你带着十二柄长刀冲到这个砍头的地方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句话么?
一瞬间的寂静,胸膛中要把他撕裂的两个律动合而为一,潜藏在心底的,带着血腥气息的甜香卷起来了,黑暗像是渐渐涌起的潮水把他吞噬。扣紧铁链压着他双肩的军士们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双手上的感觉。无数的死囚在他们手上伏法,这些人中不乏魁梧如雄牛般的匪徒,可是从未有一次有人能从这条带着倒刺的铁链下挣扎出去。而吕归尘正在一点一点地往前爬!那些倒刺勾在他的肉里划出了深深的血痕,这个少年却像是根本没有感觉。
没有人拉得住他,所有人都傻了,看着他拖着两个军士爬过了木枕,他向着前方挣扎着探出了手。
他是在爬向那柄长刀!所有人忽然都明白过来。
一个人抢过去想拔走那柄刀,可是已经晚了!吕归尘猛地站了起来,他双手掐住了左右两个军士的脖子,对着天空举了起来,把他们的头狠狠地撞在一起。鲜血和脑浆淋漓地洒在他的脸上,令这个少年的面孔无比狰狞可怖。他已经变了一个人了,像是魔鬼从他身体里活了过来。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觉得心里像是窝着一块冰。
他走到了长刀前,看着那个还握着刀柄却双腿哆嗦的军士,一字一顿:“拿开你的脏手!”
军士已经傻了。
吕归尘猛地拔刀,拖过那个军士的衣领,把他的脖子压在了木枕上。他根本就连想都没有想,挥刀劈落。木枕和脖子一切分成两半,血泉一直溅了五尺远近,无头的尸体还在挣扎,吕归尘一脚把它踢翻在一边。
他捂着脸,低低地笑了起来,而后这种笑声变得野蛮而疯狂,他放开了手仰天狂笑,他的脸上鲜血和泪水并流。
“依马德,古拉尔,纳戈尔轰加,这是我祖宗的血!他们的灵魂在黑暗中看我,他们传给我尊贵的血和肉,他们传给我天神的祝福!我们注定是草原之主,我们注定是世界的皇帝,我们注定是神惟一的使者!”他喃喃地念着这些咒语一样的东西。
他全身赤红,周围的人清楚地看见他的每一寸皮肤下的搏动的血管都暴突出来。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拓拔山月明白这些咒语一样的话意味着什么,他不假思索踏上一步挡在国主的面前,声音异样:“国主避一下,快避一下!”
“笑话!”国主怒吼,“区区一条蛮狗,本公要避他么?”
“不是蛮狗,是青铜家族历代祖先的灵魂!”
随着拓拔山月的话,吕归尘放声咆哮起来。这种声音根本不像是这个总是细声细气说话的男孩可以发出来的,他背后有如站着太古的巨龙。要冲向他的军士们全都呆住了,咆哮声里像是有锋利的刀子剜着他们的脸他们是面对一阵狂风。吕归尘冲向了人群,长刀在他手中划出巨大的扇面,两个靠他最近的军士被拦腰斩,成了两段。他每踏一步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没有一个人敢正面对抗他的刀锋,这种力量根本是不一个人能够拥有的,铁甲、刀剑、身躯,每一样挡在刀锋前的东西都被斩为两段,干净利落地从中间断开。紧急调来的盾营根本就没有布阵的时间,三百人的大队散乱地围了上去,他们手持铜皮锻打的圆盾结成一线推进。惊恐的禁军丢下了十几具尸体,撤到了盾营的背后。吕归尘手里的长刀已经裂开,刀锋整个地龟裂,他在空气中挥刀,刀断成了两截。他踢着那些尸体,完全不看逼近的盾营武士。
他从一具尸体上拾到了厚重的铜剑,而另一具尸体上他找到了厚背的重刀。
人们看见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在盾营的武士们还没有明白吕归尘到底在笑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动了,狂风一样逼近了盾营的战线。看似坚固的战线随着他重剑的第一斩就彻底地崩溃了,一剑平挥,三只盾牌被斩裂,吕归尘大鹫一样飞跃起来,踢翻了最靠近他的一人,他落下的时候膝盖压在那个人的胸口,那个人已经是个死人了。随即他双手的刀剑一齐轮转,他已经在摧毁了盾营,整个人像是一架劈斩着血肉来去的风车。
“双手刀剑之术!”
拓拔山月看见了息衍的影子。息衍只佩单独的一柄重剑,可是拓拔却知道息衍年轻时一直以双手刀剑成名。
“废物!都是废物!骑兵!骑兵出去!”国主咆哮。
混乱不堪的盾营分开回撤,四名浑身铁甲的重骑兵提着长矛列成一排。吕归尘并没有追杀盾营,他沉重地喘息着,刀剑指地支撑着身体,他似乎完全没有预感到重骑兵们出现的铁蹄声,背对着他们并没有回头。重骑兵们忽然对了对眼神,他们都看见了这个疯子一样的少年怎么成排地屠杀了数十名禁军和盾营的军士,可是他们还有自信,毕竟自己身上的甲胄是厚实的锻钢重甲,即使是重斧也不可能劈开。
他们一齐策动了战马,大吼着冲了上去。巨大的广场在重骑兵的铁蹄下根本是一瞬间就闪过了,吕归尘没有回头,他只是喘息。重骑兵们看不见,只有吕归尘正面的人才看见他被乱发掩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如他拣到那对刀剑的时候。
他喉咙里发出鸟鸣一样的怪叫,忽然整个人带着沉重的刀剑背向腾起在空中,足有一人的高度,他在空中翻身旋转,在恰好的一瞬间避过了重骑兵扫来的长矛,而后他的刀剑左右递了出去,沿着头盔和甲胄的缝隙劈斩进去。两名重骑兵的战马止不住步伐,又跑了十几步,骑兵的甲缝中才涌出鲜血。他们的长矛同时落在地下。
“息将军!息将军的……铁骑马反身逆手杀!”一个带过兵的老臣尖声叫了起来。
“息衍!息衍这个混帐!教出来的都是逆贼!”国主的脸扭曲着,再没有任何儒雅的痕迹,“鬼蝠呢?鬼蝠们在哪里?”
拓拔山月的亲兵压低了声音:“今天早晨息将军临时调走了禁军中的绝大多数鬼蝠营士兵,封城的军士也被调走了三个千人队……”
“息衍……”国主颤抖着:“息衍!逆贼!”
第三名重骑兵被吕归尘一刀扫去了两只马蹄,他和战马一起倒在尘土里的时候,吕归尘鬼影一样逼上,刀尖贴在他的胸口顿了一下,骤然发力,刺穿了他的心脏。
吕归尘转过身,看着最后一名重骑。重骑只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人间,而是亲眼看着森严的地狱。他脑子里空空如也,连逃走的念头也没有了。
吕归尘忽然加速奔跑起来,他借势跃起,在空中一剑劈斩,直中骑兵的头盔。金属撞击的声音几乎要撕破人们的耳膜,吕归尘落在地上,看着手里的重剑断成两截。确实是值得骄傲的锻钢头盔,正面冲击,剑被头盔弹开了。骑兵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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