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第41章


赵政皱起眉,狐疑看我片刻,伸手从床上扯过一条锦被轻轻裹在我身上,尔后,冲着屏风朗声传令。
屏风片片折叠,那人寸寸显露。
我的心亦随着片片折叠的屏风,寸寸显露的人儿,巨震如鼓。
痛,在看清那人的瞬间倾天而来。
背上的痛,心里的痛,无所不在的痛,齐齐发作,痛得我无法呼吸,不过也许我已根本忘了呼吸。
我死死地盯着那人。
他看上去与从前并无不同,一样的素洁白衫,一样的清俊眉目,一样的从容静切,一样的飘逸出尘,还有,流淌在他指下的一样的是这世间最泌人心脾的旋律,一样的无人可及。
我死死地盯着他,盯着他,泪如雨下。
高渐离,燕国乃至全天下最负盛名,最优秀的乐师,荆轲的好友,丹哥哥的宾客,我的另一个“哥哥”。
一个总是能把我逗得开怀大笑的男人,一个总是能让我沉浸于他所演奏的“仙乐”无法自拔的男人,一个大我八岁多,却总是不许我叫他“高大哥”而非要我唤他“阿离”的男人,一个总是一袭白衣,干净得有如一片云,一掊雪的男人,一个外表温文,实则一身傲骨,平揖万乘的男人。
此刻,这个飘逸得仿似神仙的男人就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垂了眼,从容演奏,卓世风采一如从前。
若不是因为梦中的男人,我想我一定会爱上阿离,这样一个白衣如梦的男子,哪个女子会不为他倾倒呢?
心越来越痛,喉间一阵腥甜,一口血猝不及防地直喷出去,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然而,我还是舍不得移开我的眼,我还是贪婪地盯着这恍如隔世重逢的故人,直至他修长的手指乍然停下,直至他静切地抬头向我望来,直至惊喜、惊讶、不解、失望、鄙薄等诸多情绪在他幽深眼眸中电光石火般纷然乍现又在瞬间归于寂灭,只余看似无情无绪的彻骨冰寒。
我望着他,望着他熟悉的容颜,望着他眼中撕裂我心的冷漠,一颗心仿似落入无底冰窟,直直坠落。
他鄙视我,我看得分明。
我望着他,泪流满面;我望着他,直到漫天彻地的黑暗将我湮灭。
第56章 第二十九章:季秋之夜(1)
赵政(嬴政)
我想我该感谢小猴,因为他,姬梅又能说话了。
那天在小猴鱼肆,姬梅推开我的瞬间,我又听到了她久违的声音,尽管那声音里尽是凄厉到令人胆寒的惊恐。
她为救我,挡下了小猴的匕首,自己却因此身受重伤。
经过众御医全力施救,她的命总算保住,可是她的背伤却一直不好。
看着她在伤痛中苦苦煎熬,我亦感同身受。夏无且告诉我,姬梅的背伤之所以迁延不愈与她的心境有着莫大干系。
心境?我深深叹息。
她不快乐。
从她醒后睁开泪湿双眼与我对视的那一刹,我就知道她不快乐,更确切地说,入秦以来,她从未快乐过。
那天在咸阳的市集上,我曾见过她清洌如梅的笑,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的惊鸿一瞥。
难道只有如你所愿的“还燕”,才能让你重展欢颜吗?可是就算这是唯一可以令你快乐的办法,我还是不能如你所愿,因为,我不能没有你,不能!终我一生,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不快乐,所以,我只能与你一同无助沉沦。
几天前,我接到中郎的报告,说是在宋子城发现了一名擅于击筑之人,据传此人击筑技艺十分高超,听过其演奏者莫不交口称赞,甚至有人说,听他演奏简直如闻仙音。
仙音?真有那么好?
我命人速速将其召来,翼望这传说中的“仙音”或可让姬梅快乐起来,至少能令她郁结的眉头稍有舒展。
可是,我却万万没料到姬梅会是那般反应。
当乐声响起,她整个人似被闪电击中般倏然一抖,胸部剧烈地起伏,脸上眼中尽是动容,她急不可待地要我撤去屏风,而且大有欲下床自撤屏风之意,若非我手急眼快扶住她,她几从床上跌扑下来。
我不解其意,却还是如她所愿。
我盯着她的脸,看到她在乍见那人的一瞬眼中露出的惊喜,她直直地望着他,眼神专注又热烈,充满了欣喜若狂。最后,她竟激动到口吐鲜血,昏死过去。而在这之前,她始终死死地盯着那击筑的青年男子,仿佛要用尽毕生气力,直看到天荒地老。
我不解,我疑惑。
无可否认那乐师的技艺已入化境,天下难寻,但也不至于让姬梅神魂颠倒若斯?
这其中定有隐情。
我亲自审问那乐师,那人神色从容地告诉我,他本是燕人,姓高名渐离,昔日尝因善击筑为燕太子丹所欣赏,奉为上宾,进而结识了丹的妹妹公主姬梅,他与她也算旧识。
原来如此,是因为这人又使你想起了你的过去,所以,才会那般激动吗?我打量着眼前仪态疏散的俊逸男子,想起姬梅看他的眼神,心中隐泛醋意。
姬梅的背伤在那乐师出现之后渐有起色,但她依然不乐,甚至有愈益严重之势。
望着她日渐憔悴的脸,我心疼却又无能为力,她再三请求搬回庆元宫去,我无奈应允。
这日,忙完政事,我去庆元宫看望姬梅。自她受伤至今,已逾两月,不觉已是季秋。
此际,霜风凄紧,冷月无声,我望着前方姬梅寝殿中透出的晕晕灯火,心中暖意顿生。
琴声自她寝居中悠然传出,如冰泉幽咽,如霜月清辉,如冷雨残梦,如霰雪飘飞,不胜凄绝。
我立于她的寝居门外,静听良久,然后推门而入,琴声戛然而止。
第57章 第二十九章:季秋之夜(2)
她坐在席上,目光虚散地盯着案上瑶琴,却又似穿越琴面看向万丈空茫,她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有若石化。
烛火被我带进的微风吹得一阵飘摇,飘摇过后,依旧不急不徐,突突明灭,烛光之中,我看见她的身体隐隐发抖。
我静静地望着她,望着昏黄灯影之中,她迷离的身影和她同样迷离的容颜,有一瞬,我的心头忽然窜起一丝恐惧,我怕眼前所见不过是一场惊梦,在下一个交睫的霎间,便会灰飞烟灭,再也无迹可寻,所以,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这样又过了许久,我轻叹了口气,静静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扳过她的身子与我相对,伸手抬高她的脸,让我可以看清她的眼。
“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你快乐?”
一瞬之间,泪从她的眼中簌然滑落,她哀哀望我,爱恨在她眼底痴痴纠缠。
自受伤后醒来,她一直郁郁不乐,沉默寡言更胜失声之前。
失声之前,她还会与我理论,还会不时冷言相讥,现在的她几乎全然沉默,哪怕是不得已回答我的问话,也仅以“嗯”、“啊”作答,现在的她,每次相见,都垂了眼,刻意回避我的目光。
这样的她让我心疼。
因为懂得,所以心疼。
换作是我奋不顾身地救下与自己有血海深仇之人,我亦难以面对那人,更加难以面对自己。
所以,她郁郁寡欢。
我轻叹,抬手为她拭泪,看进她的眼。
“如果我知道救下我会让你如此为难,那天就算被小猴刺死,我也绝不会让你救我。”
她浑身一抖,泪流得更凶。
“为什么要救我?”我问出一直想问却一直没有出口的问题,尽管我想我已知晓了答案,但我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
她看着我,抖得比刚才更加厉害。
唉,我深深叹息,她本已不堪面对,我又何苦再为难她。
我又抬起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忽觉鼻端有异香阵阵飘来。
由于刚才太过专注于她的琴声,忽略了,此时才发觉她的房里充满了奇异的香气,有酒的味道,又不尽然,我深深吸气,细细感受。
是酒的香气中带了明显的花香,花的香气中又裹挟了分明的酒气,酒非酒,花非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彼此。
我转眼四顾,发现不远处的几案旁摆着两只酒坛,我起身走过去,拎起一坛,尚未启封。
尚未启封就已异香满室,若启封又当如何?
我下意识地撕开一坛的酒封,浓郁酒香顿时直直冲进鼻腔,人竟有些醺醺然,好酒。
印象之中,我不记得自己曾喝过这样的酒,我转脸看她。
她止了泪,幽幽走来,与我隔案而坐,看了眼我手中的酒,平静道,“我作的。”
我挑眉望她,将信将疑,不太相信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女子会有如此手艺。
燕王竟是要自己的女儿学习如何制酒吗?
当真奇怪。
“你们燕国还要公主学习如何制酒?”
“不是,”她摇摇头,伸手拿过酒坛,浅浅为我倒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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