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倾秦王心:疑是故人来》第47章


他以为我不敢离去,从前的我的确不敢,只因那时我尚需顾及我的族人,可是当她们的生命在皮鞭和棍棒之下随时都有可能消失的时候,当她们所剩无己的尊严再一次被残忍践踏的时候,我不知道这样的活着,对我,对她们还有什么意义?
死去对我和她们而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就算她们依然愿意象现在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也未必可得,以她们孱弱的身体还能挨得了多久?最终的结局十之八九仍是难逃一死。
横竖都是一死,又何必平白遭受这许多的苦楚与侮辱,莫如早死早解脱。在另一个世界里,有我们的家人在等待,那里不会再有眼泪和屈辱,不会再有无尽的折磨。
不知那人现在在作什么?
想到赵政,我的心不由一痛,他该早睡了吧。不知今夜的他宿在何处,又是醉在哪位佳丽的温柔乡里?不知听到我的死讯时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无动于衷?淡淡惊讶?又或者是面无表情?
算了,我不愿,也无力再想。
我累了,现在的我只想静静睡去,一觉醒来,就可以见到我所有的亲人了吧。我最最思念的亲人们啊,你们还好吗?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为何我听到隐隐的马蹄之声,是他的车驾吗?
为何我听到急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是他来了吗?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会!
只是我太过思念他了吧,只是行将至死之人的临终幻觉吧。
是啊,眼看就要死了,我还有什么不敢,不能承认的呢?
赵政,其实早在我们初见的那一刹,我,便爱上了你,只是,我一直不知该如何面对你,面对我自己。
是的,在我深深恨着你的同时,我亦深深地爱着你,不然,我不会让对我毫不设防的你一次次活着离去,不然,我不会替你挡下那致命一刀。
爱也好,恨也罢,我已再无力纠缠下去,就让我的死,我的离去,彻底地结束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离去之前,就让我忠于一次自己的心,让我轻轻地告诉你:赵政,我爱你。
只是,你,永远也不会听到。
也许老天在故意与我作对,当我再一次在满室的灯影中瞧见那人憔悴的脸,我知道自己又一次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见我醒来,他的眼中刹时迸出无限光彩,他沉默地望着我,千言万语,尽付无言深望。
我望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滑下眼角。
他探下身,小心将我收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似用了全身的力气搂着我,仿佛要将我嵌进他的身体方才罢休。
“忘了我以前的警告了吗?”他的声音低缓发抖,身体也在明显发抖。
“没有,”我说,“只不过我不想再象这样痛苦地活下去。”
“没想过后果吗?”
“与其让她们象猪狗,甚至连猪狗都不如地活着,莫如让她们有尊严地死去。”
他半晌无语。
“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当年我曾亲赴赵国监斩十万赵俘的事吗?”很久之后,他稍稍拉开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轻轻开口,“如果,你胆敢再作一次同样的傻事,我保证,”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我保证会让全体燕人为你陪葬,好好记住我的话。”
我怔怔地望着他,失神于他的深情,惊悸于他的冷酷。
普天之下再不会有第二个男人,用如此残酷的话语来表达自己的深情。
第66章 第三十一章:终极解脱(3)
我和赵政牵手漫步于梅林间,微风阵阵,暗香盈袖,他开心地笑着,不时指点。突然,画面一变,他被我的亲人们围在当中,痛殴,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挣扎不起,丹哥哥提着宝剑朝他狠狠刺下。
“不——”一惊之下,我醒了过来,心突突狂跳。
“怎么了?”身边之人被我吵醒,欠身轻问。自我自戕未遂后,赵政便夜夜留宿庆元宫,以防我“再作蠢事”。
原来只是一场梦,只是一场梦而已,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夜静更深,我死死地盯着赵政隐在黑暗之中模糊不清的脸,泪如雨下。
“作恶梦了?”他抬手为我抹泪。
我低应。
他轻叹一声,不再说什么,展臂揽我入怀。
“梦见了什么?”
我无语。
等了一会儿,见我不答,他轻轻道:“睡吧。”便不再言语,似是重新睡去。但我知道,其实他和我一样并未真的睡去。
“我梦见你死了,我轻轻道,“梦见丹哥哥拿着剑往你身上扎。”
“所以,吓醒了?”
“嗯。”
“我不会死,”他把我搂得更紧,“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低缓的声音在这寒冷暗夜绽放出最蛊惑人心的温暖,直击我心,撞出颗颗泪珠。
我伸出手,缓缓地回拥着他,他一震,更加用力地拥住我。
我紧紧地抓着他背上的衣料,没有哪一刻能让我如此认清,正视自己的心,我是多么多么地在意他,我是多么多么地爱他,在我依然深深地恨着他的同时。
自此,我的亲人们几乎夜夜入梦,梦境无一例外的可怖,惨烈。有时我会梦见前一瞬还在对我微笑的母后,下一刻就面目狰狞地掐上了我的脖子;有时我会梦见丹哥哥一脸冷肃地无语望我,他的头在下一刻被赵政挥剑砍下,鲜血喷涌……
那一夜,在又一次自噩梦中醒来,我哽咽着对他说,如果可以失去记忆,可以忘了自己,忘了所有的一切,该有多好。
他沉默无语,只是无声地抚着我的背,一下又一下。
忘不了的。
他知道,我也知道,永远都忘不了的。
阿离住在宫中专门为倡优们开辟的居所里,他的“家”是一间不大的北厢房,阴冷透风。
那个雪样高洁出尘的男人,此刻就坐在一室的阴冷之中,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我坐在他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是我和他在秦宫中的第三次见面,只不过这次他已看不见我——他的眼已全盲。
我一直都想来看他,可是,我一直都无颜面对他。
因为,他鄙视我。
当日秦宫初见,我便感觉到他对我的深深鄙视,其实不用他鄙视,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
我的国家因为秦王而灰飞烟灭,我的亲人因为秦王而含恨九泉,而我却在仇人的羽翼下苟且偷生,这样的我不该被鄙视,被唾弃吗?
现在,他依然鄙视我。
我心痛地看着他的眼,这双曾经乌黑清澈,慧黠灵动的眼,而今却变得灰暗无神,茫然空洞。
想起那天他痛苦的叫声,我的泪一瞬而下。
“阿离。”我伸手想要握住他的手,却被他冷冷推开。
“夫人,请自重。”
似有一记惊雷在耳边滚过,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心痛难言。
我深深呼吸,“阿离,我知道你鄙视我,我自己都鄙视我自己,我恨自己为什么没能在国破当日我的亲人们尽数惨死之时杀身以从;我恨自己放任无数次刺杀那人的机会白白溜走;我恨自己竟然为了救那人而险些丧命。阿离,我不想求得你的原谅,因为,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我自己。”
他冷冷地打断我,“夫人请回吧,这里不是象夫人这样尊贵的人该来的地方。”他平静的语气里,尽是冰冷嘲讽。
“阿离……”
“小人高渐离。”他一字字冷冷强调。
短短几字有如把把利刃直戳我心,痛得我喘息艰难。
我心痛地望着眼前虽身处陋室,双眼全盲,却依旧高贵得有若神仙的男子,历历前尘潮水般漫过脑海。
这冷冷呼我为“夫人“的男子当年一下之下曾让我惊为天人;这冷冷呼我为“夫人”的男子曾一本正经地要我叫他“阿离”而非“高大哥”;这冷冷呼我为“夫人”的男子曾手把手地教我击筑,夸我天资不浅;这冷冷呼我为“夫人”的男子曾深深望着我的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冒出一句让我差点昏倒当场的话来,“我们私奔吧”。
一切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一切都已成为无可挽回的回忆。
“阿离,”我抽了下鼻子,“我给你讲个秘密吧,这秘密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很多年前,在我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我就开始作着这样一个梦……”
我缓缓地给阿离讲着我的梦,讲着梦中的男人,讲我在咸阳郊外第一眼见到赵政时的震惊,讲赵政带给我的种种难言熟悉。
这一次,阿离没有打断我,他的脸上仍旧看不出表情,可我知道他在听,极认真地听。
“阿离,记得当年你曾问我是不是嫌弃你只是个小小的乐师配不上我?不是,当然不是。在我心里,你是天下难寻的好男人,若不是我的梦,我想我一定会爱上你,也许我还会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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