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品寒士》第481章


谢道韫道:“王元琳才智高华,但太过傲气,不过名门子弟大都如此,刘尚志他们以前不也说我和幼度傲慢吗。”
陈操之一笑,说道:“王元琳对润儿甚是用心,但却没有机会像你我那样有长期交往的机会,我亦不知道此事能偕否?而小盛,恐怕是与润儿无缘了。”
谢道韫想着自己与陈操之相知相恋的往事,微笑道:“泾河公孙树下那样的竖笛曲,人世间哪能时时得闻。”又道:“小盛只有另觅良配了。”
陈操之轻叹一声,转而道:“三年前我与安石、祖言公说了三姓联合往信安、邵武开荒辟地之事,前日又再说起,明年应该可以实施了,我自邺城带回的五万金,有三个用途,其一就是用于募集人手、组建私兵南下开荒;其二是用于水利通航,我想打通钱唐至京口的水道,这样既便于灌溉,长江的航船也可以直达钱唐;其三是在明圣湖东面的海岸建一个海湾,造巨舟通海运,这亦是为家族后路计,狡兔三窟嘛。”
谢道韫道:“好,我会尽力助陈郎做好这三件大事的。”
……
七月十八,陈操之一行四百余人赶回钱唐陈家坞,在吴郡求学的陈宗之已于七月初回到钱唐,陈操之见十七岁的宗之长身玉立,凤仪绝佳,考问其儒学经典,应答如流,宗之游学数年,性情亦渐开朗,不似儿时那般拘谨——
二十三日,陈氏族人在玉皇山陈氏家庙举行了盛大的祭祖典礼,陈操之又领着妻儿到父母坟前祭拜,陈母李氏的陪嫁丫环英姑现已年近六旬,老眼昏花了。见到陈操之,欢喜得直抹眼泪——
老族长陈咸白苍苍,身体已衰老不堪,见长子陈尚和十六侄陈操之携妻带子回来,极是欣慰,七月二十九,老族长陈咸含笑而逝,陈尚、陈操之等人虽然伤感,却不甚悲戚,老族长陈咸寿过七旬,亲眼见到家族兴旺,此生无憾事。
陈咸的葬礼极其隆重,隆重主要是指吊客如云,会稽、吴郡、新安、东阳数郡的士庶大族皆派人前来助葬吊唁,远远近近。吊客万人,昔日袁绍丧母,归葬汝南,会葬者三万人,袁氏四世三公,而钱唐陈氏只是新兴大族——
依陈咸遗嘱薄葬,不设石椁、不以金玉随葬,封树亦简朴。
陈尚依制要守丧三年,陈操之作为侄子,也要守大功之礼,服丧期为五个月。
远在建康的皇帝司马昱闻知陈操之要为伯父守丧五个月,不禁大为着急,即下诏命,夺情起复,召陈操之回建康,诏命于八月二十一日便送抵钱唐——
七十八、结绶万里
八月二十二日,钱塘县令冯梦熊持皇帝司马昱的诏命赶至陈家坞。陈操之不敢耽搁,麻衣素服,启程赴京。
在八月初,陈操之召集族人宣布了他的南下开荒、开通京口至钱塘的运河以及在钱塘海湾建港造巨舟这十年大计。管理族产的北楼陈满、陈昌父子即表示这三件大事皆耗资无数,虽然这几年来陈氏家族的水稻、茶叶、造纸、纺织、铁器等产业展迅猛,年利近千万钱,几可与顾、陆、朱、张这些数百年大族相媲美,但南下开荒也就罢了,开运河和建海港造巨舟这应是官府的事,以陈氏家族的人力、财力实难承受。
陈操之道:“开运河之事我会与吴郡朱太守和晋陵刁内史协商,至于说钱物,南下开荒和建港造舟皆不从族中支用,我另有筹资之处,只需族中必要的人力支持,这三件事就有道韫督办。”
陈满听陈操之这么说,哪还有什么不同意的,谢道韫一向抛头露面惯了的,又极有才干,所以陈满等人都没觉得陈操之让谢道韫督办这三件事有什么不妥。
慕容钦忱还想跟陈操之回健康,分娩后再回邺城,但她现在已有七个多月身孕,肚子很大了,不能再经车马颠簸,陈操之命她留在陈家坞,明年春暖后可去健康与其母兄相见。
冉盛似已放下对润儿的痴心,在陈操之面前也绝口不再提娶润儿之事,但陈操之说要为他觅一良配,他笑道:“阿兄不必为我费心,弟在辽西,何愁没有妾侍,只是这婚姻之事暂不要提了。”
这次回健康,冉盛把独臂荆奴也带上了,荆奴要去龙城遏胫山祭拜故主冉闵。
陆葳蕤带着伯真、谢道韫带着菲予、小蝉带着芳予,一直送陈操之到嘉兴西塘庄园,这日分别时,小伯真仰着芙蓉小脸问:“爹爹,你何时再回来呢?”
小芳予跟着阿兄问:“是啊,爹爹何时回来?”
半岁大的小菲予被谢道韫抱在怀里,细长眸子笑眯眯的,摇着小手向爹爹索抱。
陈操之在三个孩儿娇嫩的小脸上各亲了一下,让小菲予的小手握着他的一根手指轻轻摇,回单小伯真和小芳予道:“爹爹明年再回来看你们。”
小伯真问:“爹爹,明年是几时?”
小芳予问:“是不是明日,爹爹?”
陈操之含泪笑道:“问你们娘亲”
小伯真道:“娘亲说睡醒了就是明日,我睡醒了就能看到爹爹是不是?”
陆葳蕤、小蝉等人的眼泪早已止不住,轻轻的拍着孩儿,泪眼朦胧望着夫君打马远去。
--清秋八月,天高地远,结绶万里,瑶草徒芳,幽闺琴瑟,高台流黄,明月白露,光阴往来,与子之别,思心徘徊--
陈操之与冉盛三百人这次回京都都是简装轻骑,比出京时快捷得多,也未乘船横渡太湖,九月初二赶至吴郡拜访朱太守,主要议及京口至钱塘运河之事,请朱太守召集吴郡大族共议,钱塘陈氏愿捐资一千万钱促成此事。运河建成,所经之处皆受益,不仅可以调节旱涝,更便于货物输运,而且钱塘至京口河道纵横,只需勘察好地形,选取最便捷的路径将南北向的河道凿通,这条运河所需的人力财力并没有多么庞大--
朱太守何尝不愿意造福乡梓,既有陈操之倡导,当即一口答应,本欲立即召集士庶大族共议,请陈操之与会,但陈操之受皇帝征召,不能在吴郡多停留,只去泾河北岸的范氏庄园拜会了服丧守孝的范宁,祭拜了范汪之墓,并邀范宁出服之后赴邺城助他,范宁答应了。
在晋陵,陈操之又拜会了晋陵内史刁彝,刁彝也同意与吴郡沟通河道,京口至钱塘运河之事初定。
西府的紧急文书就是在晋陵送到陈操之手上的,却是大司马恒温急召陈操之入姑孰议事,有紧急军情--
陈操之心知这是苻坚与拓跋什翼犍联兵侵犯并、冀二州的消息传到了,这是陈操之早就布置好的,为的是防备恒温夺他兵权不让他回河北,这也算是借敌以自重了。
九月十四日,陈操之、冉盛一行入健康城,皇帝司马昱即命传见,密谈半晌,陈操之辞出,连夜拜访郗、谢安诸人,次日一早便离开健康,十九日至姑孰西府拜见恒温,时隔百日,恒温更显衰惫,因恒熙欲害陈操之,恒温自感恒氏声誉受损,便暂缓求王爵,想待非议平息后再说--
恒温将洛阳加急送来的军情文书给陈操之看,命陈操之即刻返回河北严加防备,陈操之表示遵命,将要辞出时,恒温又唤住他,说道:“我欲废恒熙另立世子,想听听陈掾的高见。”
陈操之不安道:“在下原建议明公立嫡以长不以贤,不料竟出这等事,操之甚愧,实不敢再干预明公家事,明公还是与荆州恒车骑、司州恒刺史商议另立世子之事吧,只要明公定下的,在下定当全力辅佐,以报明公知遇之恩。”
恒温点点头,示意陈操之退下,独自伏案深思,他有六子:熙、济、歆、袆、伟、玄,其中四子恒袆不慧、不辨菽麦;长子恒熙已废,次子恒济令名不彰,五子恒伟尚幼,而三子恒歆和幼子恒玄是庶出,恒温现在最爱幼子恒玄,又受李静姝日夜蛊惑,有立恒玄位世子之意,但恒玄才四岁,恒温实难下决心立恒玄,所以另立世子之事就一拖再拖
顾恺之这次请得恒温准许他随陈操之赴冀州,名为参议军事,其实是吟诗作画。
陈操之、冉盛、顾恺之一行四百余人,还有冀州别驾卢佑率领的送钱粮进献朝廷的冀州军士和民夫后行,十月中旬赶到洛阳,与恒秘、沈劲等人相见,问起秦、代联兵侵犯之事,沈劲道:“因并州恒刺史重兵防卫壶关、晋阳,冀州武猛从事刘牢之引一万步骑屯驻汲郡、黎阳,苻坚、拓跋什翼犍不敢擅动兵戈,但此二胡素有觊觎中原之心,陈刺史不可不防。”
恒秘与侄子恒熙关系颇密,闻知恒熙因陈操之之故被废,对陈操之甚是不满,此次相见便冷淡得多,陈操之不以为意,在洛阳呆了一天,便回邺城,此时已是十月将尽,北地寒冷的冬天开始了,冉盛未在邺城多停留,与荆奴及两百骑赶赴辽西,陈操之送出漳水北岸,临别时冉盛下马跪拜道:“阿兄,弟驻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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