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入梦之怡殇》第89章


他咳了几声,一幅懊恼之极的模样:〃我要去再寻一块龙穴,总是要去堪风水的。〃
〃怎么又要去,早好些年,不是堪了九凤朝阳山么?〃
他一把拉近我:〃正是那地出了问题,建到今天,已是初具规模了,谁料想,昨儿个来了密报,竟然说有砂石,一大早皇上就封了那道折子给我看,把我唬得魂飞魄散,死罪,死罪啊!〃
我赶紧握了他的手,心里也紧张不已:〃有这么严重?那,那皇上有没有怪罪你?〃
他摇摇头:〃所以我才得尽快再去寻,出了这样不吉的事,皇上竟为我压下来,其实治不治我的罪还在其次,倘或这事传了出去,又不知怎么样被添油加醋地诋毁,才刚稳当些,可不能再生枝节。幸好幸好,仪仗的事我始终都没松口接受。〃
〃那,你是要去景陵四围了?〃
他皱着眉沉思:〃那里已经不妥,九凤朝阳山便是上上选,不会再有更好的,需得另辟新境。〃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我所知道的一些说法,忍不住提醒他:〃可是这突然换地难道就不会被诋毁?说不定,外头会说得更难听。〃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早先也不是只拘着景陵周围的地方找,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谱的。〃
我摸摸他跳得飞快的脉搏,喉头发紧:〃那这一去需要多少时日?你这个身子骨,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允祥仔细看看我,说:〃少则二十天,多则一个月指定回来了。这些个小毛病倒不妨,我天天这样还不是照样上朝。你也出息了,现在不提跟着去了?〃
我无言以对,这个想法不是没有,但是很快就被盖过去了,被素画、绿映,还有府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生生盖住了。
都说病去如抽丝,可是我们这位连躺在床上慢慢抽丝的工夫都没有的王爷,万寿节过后没两天就顶着乱如麻线的病痛跑出去赎罪了。冬月天寒,这样的天气整日在外面跑,那后果我不用想也知道。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随时给我消息,可是这一去竟没有半句话传回来,我的心整日悬在头顶飘飘忽忽,连临近年底都忘了,绿映整天对年下的预备出谋划策,我一个不耐烦干脆就交了给她,自己只管照顾素画。
盼到冬月二十,总算盼来了口信,说允祥二十七就能到家。我估摸着这二十多天荒山野岭的肯定没有吃好睡好,就置办了一桌子菜,中间弄个鸡汤火锅,再预备一壶清茶,打算等他进门的时候接个风。没想到到了二十七,天都黑透了,还没有人来报信,我想了想,叫人把饭菜搬去书房,全都用热水套子暖上,我坐在那里等。结果一夜过去,等我早上被胳膊上的麻劲儿叫醒,等火锅都干了,他还是没有回来。考虑到路上耽搁也时有发生,第二天我仍然这样预备,他也仍然没有回来。我的耐性受到了严重的挑战,一番挣扎过后,决定再等一个晚上。
梆子打过二更,府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了,我打开灯罩子,拿着剪子拨弄烛花,火光一跳一跳,烤得剪子尖黑亮黑亮的,我来来回回逗着那烛火玩,一下没拿住,剪子落下去的时候扑灭了烛火。屋里顿时黑下来,只剩下火锅的炭火还能借点亮光。我正拿着灯台去引火,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爷,您要歇在哪儿?〃这是小福子的声音。
〃就在书房吧,嗳,天晚了,不许惊动任何人。〃允祥仿佛就站在门边。
小福子又问:〃爷这一路都没怎么好生进过膳,这会子想用点什么,奴才去弄。〃
允祥顿了顿:〃不弄什么了,去踅摸一碗梗米饭,弄点小菜,再沏壶热茶来。还是那个话,不许惊动任何人!〃
小福子〃哎,哎〃答应了几声,脚步远了。紧跟着,我手里的灯台伴随着吱呀一声门响同时点亮。
盖上灯罩,我对着傻在门口的允祥招招手:〃王爷一路辛苦,比起热茶泡饭来,换成鸡汤是不是好些?〃
他左手握拳举在嘴边,边咳边笑:〃夫人盛情,老夫惭愧,惭愧。〃说着解了外裘走到桌前坐下,腿一弯下来,紧皱了皱眉头。
我先盛了碗汤递过去:〃看你这样子,八成是饭都没好好吃过,药的事我想也不用问了。〃
〃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坐在这儿多久了?〃
我把盖子一个个打开,指指那些菜:〃不算太久,打前天开始。〃
〃路上遇见下了雪的地界儿,耽搁了,对你不住。〃他几口把汤喝下去,看样子胃口还不错,〃家里这几日还好?〃
我说:〃你刚走,皇上就把那一倍仪仗又赏了下来,还不叫辞了,你可知道?〃
他点头:〃哎,受之有愧啊,皇上这也是给我盖这个罪呢。〃
〃那这地方可定了?〃我在一旁不停地布菜。
他听了显得很高兴:〃定了,我回来直接就去见皇上,皇上满意得很,过不了几天就有旨意了,对了,你还记得……〃他猛地停住。
〃记得什么?〃我问。
他笑笑,端起碗重新扒拉两下,含糊不清地说:〃没有什么,不打紧的事,你弄这么一大桌,我如何吃得了。〃
我这才想起来:〃哎!谁都给你了,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三天后,雍正明发上谕,坚称〃自择墓地〃,还要在旁边赐一块地给允祥,允祥仿佛对此早有数,惶恐回掉,还把那一年带我去过的那块地抬了出来。我这才知道,那天晚上他要说的就是那块地,只不过怕我勾起当时的心思又噎了回去。那块地一到手,允祥的心算是完全地放下,他拼命提着的精气神也跟着松懈掉,人,也跟着垮了。
我很平静,职责般地请医问药占据了这两年大多数的时间,早已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我没有去研究刘胜芳对他的病到底下了什么结论,甚至在他偶尔严肃提起的时候我也会用几句轻松的笑话蒙混过去。允祥很诧异,常常用深思和黯然的眼神看着他认为自欺欺人的我,可是他不知道,我的笑容全部发自真心。雍正七年的除夕临近,他的结论,他的未来,都在我眼里。
〃后日,是韵儿的订婚宴了。〃他披衣靠在床头,喘着大气。
我坐在床边翻账本,没有抬头:〃你这个样子,我们不去了吧?〃
〃去!怎么不去!〃他提高了嗓门,引得一阵咳嗽,〃哎,几天没看军需房的折子,也不知道怎么着了。〃
〃什么怎么着?难道公主一嫁,仗就不打了不成?〃我仍旧没有抬头,只是随手把痰盒帕子递了过去。
他咳得直喘:〃急,太急了,这个婚,这个仗!我说,你回头就是抬也得给我抬去。〃
我这才抬起头来,扶他躺下,给他掖了掖被子:〃说这样的话干吗?我可不管抬,要去你自己走进去!〃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雅柔。〃
〃嗯?〃
〃以后晚上别看账本,头疼。〃他半天才挤出一句。
〃王爷,躺下还这么多话,一会子咳起来又不得歇了。〃我嗔怪着看他闭上眼,自己转身走到桌旁,翻开账本的最后一页,用笔在那满纸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又划去了一个……
垂暮(下) 罗衾不耐秋风力,残漏声催秋雨急
觥筹交错,乾清宫里的灯火通明笼罩在这些规规矩矩的宴席上仍然是黯淡,我眼前有些发黑,犹豫着去拿杯箸,只怕一个昏头胀脑失了仪。盛装的韵儿我不敢去看,只偷偷在暗处端详了一下那个多尔济色布腾。还好,虽不是传说中的气宇轩昂,倒也称得上一表人才,机敏的面孔却带着一双透彻的眼睛,他的笑容很灿烂,就是那种简单的灿烂。我稍稍放了心,至少我可以认为,有着这样简单笑容的人,是不会亏待韵儿的。
宁和温惠,就像是为了附和她这个〃和惠〃封号一样,几乎就在一夜间,韵儿仿佛长大了很多,安安静静地谢恩,大大方方地退出,她的身影让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陌生感,仿佛这个女孩从来跟我就没有任何关系。捏了捏衣襟,我无味地向大厅张望。允祥,允祥在哪里?他虽然不是抬进来的,可也跟抬差不多了,雍正许他坐着不必动,可他硬是颤巍巍地站起坐下,坐下站起。雍正皱着眉头紧盯着他,那表情好像在说:你一定要这么较劲么?我偷偷地看着这一切,想起之前允祥的话……
〃王爷,看你这个样子,轿椅都是皇上给备了,你待会儿就坐着进去吧,不会有人怪你的。〃坐在车里,我给他后背垫了一堆软垫,让他看上去坐得很直。
〃咳……咳……怎,怎么连你也说这样的话?咳……咳……〃他急急地说,上气不接下气。
我赶紧用帕子堵住他的嘴,一手去寻痰盒:〃我不过白说一句,急什么?咳得面红耳赤的就有面子了不成?〃
他这才慢慢平复下来:〃倒不是我硬逞强,只是这样的场合,不能叫人捏了把柄去。皇上赏了什么是皇上体谅,倘或我忘了根本,皇上堵得住那起小人的嘴么?我一把老骨头什么都扛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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