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曲成双》第62章


何钰却不肯坐,只端正地站在屋子当中。方才在外面还不觉得,此时烛光照在他身上,一袭白衣衬得他的面庞愈发俊秀,虽还是少年模样,却透出与年龄不相称的睿智来。眉眼有几分似莫含,倒是比莫含更添了些温文端方的气质。
“何公子,有话请讲吧。”江叶航见他不肯坐,也不在意,自己在主位上坐了。
何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轻轻托起,道:“江公子可认得这把匕首?”
江叶航眉心轻蹙,也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把匕首。
两把匕首排列在一起,一样的大小,一样的纹饰,只是何钰手中的那一把用藏蓝色的丝绢包着,像是长年精心保存,看上去比江叶航手中的那把崭新许多。
“我的匕首!”芸双也凑上前去,江叶航拿出的正是芸双的匕首,曾经在路上弄丢过的,却不知怎么又回到江叶航手里。
“两把匕首本是一对,一曰鸣鸾,一曰潜蛟,江公子可曾听令尊提起过?”
江叶航随手将两把匕首递给芸双,轻笑:“何公子忽然提起这个,却是为何?”
“江公子如果认识这两把匕首,自然也该知道,何府的这一把‘潜蛟’,乃是当年令尊亲手赠给在下的伯父,而令尊当年常用的兵器照月剑,则是伯父他赠给令尊的。二人交换信物,乃是师兄弟从此甘苦与共,同生共死之意。‘潜蛟’的剑柄上,还有令尊亲手刻的‘子怀’二字,乃是伯父的表字。”
芸双闻言,翻过匕首来在灯下细看,果然看到两个隽秀飘逸的刻字。江叶航就着芸双手中瞥了一眼,眯起双眼:“所以呢?”
何钰轻声道:“可是,令尊与伯父曾经是如此要好的兄弟,后来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江叶航抬眼打量他两眼,哂笑道:“何公子的意思难道是,打算将匕首还给在下?”
“不是的。”何钰轻轻摇头,“伯父将这匕首仔细珍藏,瞒着我们安置当年从江家火场救出的人,甚至这二十年不放弃地寻访江公子的消息。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即使他做的再多,对江家的伤害也不能挽回了。公子心中的仇恨也是一样,五哥总是想着用不流血的方式化解仇恨,可是在我看来,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而且是要一代又一代人,鲜血流尽,至死方休。你,我,还有这里每一个人,谁也逃不掉。”
少年的声线很清亮,一字一字回响在安静的室内,带着天真而残酷的味道。
烛火的哔剥声中,少年的气质变了,芸双认识的那个纯良而害羞的少年,忽然就散发出狠决的气质。他用这样的目光缓缓环视四周,最终停在何小钏身上,“小钏姐,你和阮姑娘关系这么好。可是如果阮姑娘嫁给江公子,江公子杀了伯父,你还肯这样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任她叫你姐姐吗?”
“到时候,”他笑笑,“恐怕你们也只能变成仇人,拔剑相向了吧。”
带着嘲讽的笑,他从芸双手中取回匕首潜蛟,拿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抬起下巴,眼中光彩流转,微扬起的唇角稚气而冷酷:“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何家的人就是用这一把潜蛟刺穿江家人的胸膛。说不定,被刺死的人就是——”
他微偏过头,将半张侧脸藏在阴影里,另半张脸则被烛光映得发亮。他的双眸也似火焰,眸光缓缓落在芸双身上,带着灼人的热度,闲闲吐出几个字:“说不定就是,她。”
风过,满堂烛火摇曳。
何小钏早已愣在原地,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今站在面前的,真的是她那个乖巧的六弟吗?
“钰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钰却已回复如常,垂下头笑的相当温文,他自顾自拿藏青色的丝绢将匕首包了揣回怀里,端端正正向江叶航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也不回身,只偏过头道:“当年令尊令堂双双背弃伯父,私自结为夫妻。伯父他并不曾找江家讨回公道。只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伯父还是用另一种方式讨还回来了。这仇恨的种子,到底是何时种下,何人收割,又有谁说得清呢?”
雨水的潮气从打开的大门扑进来,少年白色的衣角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屋内众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何小钏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芸双,才发现后者脸色已经苍白,她连忙说道:“芸双,他是小孩子乱说的,你别害怕。”
芸双的笑容多少有几分勉强:“我没事的。”
“今晚要不要去我那里住?”何小钏拉过芸双的手。
“不必了,我真的没事。”
何小钏便不再坚持,用力握了握芸双的手,又不忘转过头瞪了吴桥一眼,才追着何钰出去了。
屋子里恢复了宁静,吴叔从里面走出来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江叶航迎上去:“吴叔,身上可还好?”
“没事。”吴叔依然严谨威严,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气色红润,身板挺拔,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比起这个,少主,刚才那个孩子的话我都听到了。小小年纪,倒懂得来威胁我们,还算有几分胆色,只是太过幼稚。”
江叶航没有答话,略一沉吟,忽道:“吴叔,吴桥,芸双,我想过了,明天,我们从何家搬出去。”
第52章 五十一、未来
次日清晨,芸双跟随江叶航去向莫含辞行。
江叶航并没有问芸双要不要和他一起搬走,因为他知道芸双的心意,是要与他共同进退的。而芸双也明白,虽然江叶航住在何家确实有些不明不白,但是现在选择搬出去,其实最优先要保护的,正是她阮芸双。
所以对于这个决定,芸双是很快接受了的。可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也许是,决定搬出去,就等于是明确拒绝莫含的提议了吧。这样下去,会不会真的有一天演变到何钰说的那种地步,与其说芸双不敢想,不如说她还完全没有那种实感。
明明一切都是这么的安稳,就像这一路上的迟迟春日,累累繁花,一眼望去,美好的没有尽头。
可是去辞行的路上,芸双忽然想到这醉人春色会在某一天消逝,身边的人,包括莫含和何小钏,会忽然变成自己的仇敌。那一刹那,耀目的暖阳之下,芸双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
寻到莫含的时候,他正站在梯子上伸手去摘游廊上挂着的红灯笼。看到芸双和江叶航,他小心地把手上的灯笼挪了挪位置,免得灯穗子落下的灰尘迷了客人的眼,才笑道:“有事找我?先进去坐吧,容我洗个手就来。”
“不必。在下是来辞行的,你知道就是了,不必相送,我们自己搬走。”江叶航只略抬头看了莫含一眼,用最简洁的方式说明来意。
莫含愣了一下,探问似的看着芸双,芸双略为尴尬地点点头:“嗯,我们……打算搬出去了。”
“哦。”莫含应了一声,单手举着灯笼从梯子上爬下来,将灯笼交给身旁的小厮,挥手命他拿下去,又随意掸掸袖子,方道,“这么说,去沈家的事……”
“以在下看来,江何两家的关系,实在没有合作的可能。”江叶航淡淡说道。
莫含了然地点头,也没提出什么异议,倒是又斜眼看一眼芸双:“她……也跟你一起走?”
“怎么?”
莫含偏过头,忽而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你不能带她走,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江叶航微哂,似乎懒得跟他纠缠,只对芸双说道:“不要管他了,我们走。”
“哎,不行。”莫含手疾眼快,一探身把芸双的小手牵在手里,“芸双,不能跟他走。”
芸双大为尴尬,退了两步挣开:“莫含,别闹了。婚约不是已经……已经取消了嘛!”
莫含用他格外明亮的双眼望着芸双:“你真的打算跟他走?你可知道,他这一去,就是同时与江南两大世家为敌,能不能活着走出金陵都是个问题。他自身难保,没办法保护你的。江公子,你说是不是?”
江叶航心中一沉,正想说什么,余光里瞥见一滴泪水,就像是清晨从叶尖垂下的朝露一样,从芸双面颊上一闪而过。
转头看时,大颗大颗的泪水已从芸双的眼底涌出来,“对不起……莫含……我实在没办法……我自己也……”
破碎的语句夹在哽咽声里,连缀不出完整的句子,芸双站在游廊外浓重的阴影里,当着江叶航和莫含的面,就这样哭泣起来。涌出的泪水,将这个逞强的姑娘连日来的担忧和压抑,全部倾泻了出来。
莫含一愣,又慌忙道:“芸双?你别哭啊,来,先进屋去坐。”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拉她。
他伸手过去,她的手臂却像被刺痛似的一缩,后退半步,用力摇头道:“莫含,你可不可以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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