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曲成双》第66章


白衣公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很久,他是一个人走回去的,轻快的脚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今天的江叶航,与何彦风以往任何一次见到的都不同,那周身散发出的疏朗平和的气质,与这个爽朗的春夜格外契合,偶尔闪过的锐气亦不再是以往那样清冷,而是有了一些活泼甚至热切的味道。
这么多年,这个孩子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吧。何彦风微笑着想,然后忽然就想起,自己像江叶航那么大的时候,也是一样将整个家族的重担挑在肩上,每一天愁眉紧锁,殚思竭虑,寻找任何一个复兴何家的机会。现在想来,江君夜对这样的自己很不赞同,才有了那之后关于映桐的诸多误会,终于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犹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也是个夜晚,也是个阴沉的天气,无星无月。沈家的使者仰着头站在何彦风面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他说,青刀门等三个门派的人已经围住江府,沈家从何彦风手中借调的人手,也已经被派去助拳。这一次沈家一定要毁掉江家,把映桐小姐接回去。何彦风什么也不需要做,什么也不需要说,一切都已经安排的很好。
何彦风闻之心惊不已,第一个反应是将借调给沈家的人手召回来。青刀门之流也许不足为惧,可若是加上他手下武功高强的精英,江君夜一个人能不能对付,就不好说了。
沈家的信使似乎看穿了何彦风的想法,冷冷而笑:“何先生若是想阻止,一定来得及。只是沈何两家的合作,大概要就此作罢了。”
清晰地察觉到何彦风的动摇,信使咯咯笑着:“沈家不会伤害映桐小姐,也不打算杀江君夜,你手下的人只是用来牵制江君夜,让青刀门的人放几把火,烧了江家产业而已。何先生只要看戏就好,又何苦多此一举,毁了沈何两家多年的信任呢?那个江君夜,不过是夺人/妻子的小人,他不顾念兄弟之情,你又何必要帮他?”
何彦风紧紧握起双拳,这些年在沈家的帮衬之下,何家刚刚有所起色。他太需要沈家的支持,可是君夜……他举目望向扬州的方向,触目只有无尽头的黑,仿佛可以吞噬掉一切美好的东西,比如回忆,比如未来。一株暗色的花,仿佛是颗埋藏了许久的种子,终于在此时生根发芽,盛开在灵魂的缝隙之间,一个声音轻声说道:
是啊,他不顾念兄弟之情,你又何必去管他的死活?
失去家业,再失去映桐,是他罪有应得。
寒鸦惊起,黑色的翅膀掠走天际最后一抹光亮。
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庞大,年轻的何彦风心底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意。他像梦魇一般向前走了几步,面无表情地从使者手中接过狭长的木盒。那是沈家定期传递给何彦风的消息,有时是商业上的机密,有时则是江湖上的幕后消息,这是沈何两家合作的一部分。
“你回去吧。你刚才所说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到。”何彦风转过身,语声冰冷,不着痕迹。
“是。”沈家的信使垂下头,暗自敛去唇边那抹嘲讽的笑。
第四卷:曲成双
第55章 五十三、深入敌营
江叶航,芸双,莫含,吴桥,还有贺敬山,曹勉等人围坐在一起讨论沈家之行的时候,小白拖着尚未痊愈的伤脚不请自来。
他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客人,可是小白用一句话让自己留了下来:“要把沈家的所作所为公布于众,还有比一个曾经的雪牙更合适的证人吗?”
江叶航笑问:“怎么,不想找我报仇了?”
小白默然摇头。这些天他住在何府养伤,虽然名义上是江叶航抓来的俘虏,但事实上并没有人去管束他,他随时可以离开,但他选择了留下。
“害死噙雪的是雪牙,还有我自己。无论如何也算不到你头上,即使当时你不杀她,她的伤势,也活不了的。”他秀致的眉眼有些苍白,显得比以前沉稳许多,只有勾起唇角的时候,还隐约可见从前轻佻的痕迹,“现在我已经成了雪牙的叛徒,帮你们不过是各取所需。反正我也无家可归,只有投靠你们才能活下去,只要你们信得过我,我也很愿意亲眼看到沈家和雪牙倒下的那一天。”
“既然如此,关于沈家和雪牙,白公子还知道什么,不妨在这里全部说出来吧。”芸双说道,“对了,我刚到扬州的时候,因一个孩子离奇中毒,才与叶航相识。那个孩子为什么会中毒,你可知道?”
小白轻笑道:“阮姑娘猜的不错,那的确是雪牙的人做的。当时阮姑娘忽至扬州,沈家摸不透你的立场,你父亲和江君夜曾经是至交好友,他们怀疑你出现在扬州是别有目的,所以随手试探了几次。那时候杨天磊也在我们掌握之中,将你骗出城去,还有袭击你的人,都是试探。”
“杨天磊……为什么会听命于你们?”
“我们骗了他。那小子直到最后都以为他父亲参与了二十年前对江家的那场屠杀。以为江家的复仇会找到杨家头上,为了自保,自然什么都会听我们的安排。也是因为这样,短时间内不能让他们父子见面,所以才有了在九江劫走杨震庭的计划。”
芸双叹了口气:“把杨震庭父子,荷卿还有我这些无关的人全部牵扯进来,沈家和雪牙做事,用得着这么麻烦吗?”
莫含一直坐在一边默默听着,这个时候插进来笑道:“沈家行事一贯如此,他们喜//。欢躲在背后,把相关不相关的人耍得团团转。二十年前亦是如此,他们挑拨青刀门那三个门派围攻江家,再抓住伯父的弱点,利用何家的势力,最终完全不需要沈家自己出面,就毁了江家,顺便为何家制造了一个棘手的仇人。”他含笑瞥了一眼江叶航,又道:“不过,江公子,你还是坚持要亲自见沈老爷子一面?”
江叶航点头:“有一些话,我要亲自对他说。如果我们的谈话失败了,再按照你设想的方法,将真相公布出来。”
莫含不以为然地笑笑:“难道你以为,你跟沈老爷子见一面,他就会自己将沈家做的那些事情公之于众了?在沈家人看来,面子和名誉重于一切,否则也不会因为令堂的事迁怒整个江家了。”
江叶航淡淡一笑:“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可他毕竟是我的外公。”
“好。”莫含不再多话,随手展开一卷薄纸,铺在桌子上,“这里是沈园地图,杨天磊和彭先生被关在东南方的小楼里,请贺大哥和曹先生沿着这条路线过去救人,而我和江公子……”
三天后,何家五公子何钦与江家少主江叶航的联名拜帖送至沈园,要求沈园调查二十年前江家灭门一案,对此,沈家并没有及时做出回应。
又过了两天,深夜。有百年历史的钱塘沈园被人联手攻入,来人相当高明地将沈园的人手零散分割,分别牵制,身手高明,筹划严密,却似乎并没有伤人的打算。
那个时候沈老爷子正坐在宅院深处主屋里,入侵者还没有来到这里,夜风送爽,也将远处刀剑搏击的声音传送过来,隐隐约约地,总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沈老爷子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冥思,在他的对面,沈三公子正站在屋子中间,欠身行礼:“皓宣见过爷爷。”
沈老爷子并没有睁眼看他一眼,只是问道:“是江家那个孩子来了吗?”
“是。”沈皓宣不敢抬头。
“这一次,你也帮了他不少忙吧?”沈老爷子轻轻抬起眼皮,讳莫如深地看了孙儿一眼。
沈皓宣只觉冷汗顺着额角滴下:“皓宣不敢。”
沈老爷子冷哼一声,又将眼睛闭起,他声音沙哑,说起话来缓缓的拖着颤抖长音,与普通的老者并无二致。可是在这个江湖,这个老人随口吐出的一句话,也许就可决定一个人甚至一门一派的生死。“你是打量着我老啦,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雪牙办事,什么时候如此不牢靠了?到底是江家那孩子当真有三头六臂,还是你根本没有杀他的打算?”
“是皓宣办事不利,可……”
“白一琴。”沈老爷子根本不理睬沈皓宣的辩解,“那孩子虽也是个可造之材,可是杀江叶航,他恐怕还不够格吧。叶家兄弟休假了?小七那姑娘呢?”
沈皓宣垂头不语。
“我命你扰乱江记钱庄的经营,你可去做了?为什么我听说,这两个月来江记的生意可是红火得很呐?”七十岁的老人露出的笑容,让人望之生寒,“老三,我虽然经常夸你有主见,有手段,可是你如今算计到我的头上,我可是实在高兴不起来了。”
话说到如此地步,沈皓宣再无可答,反而平静下来。他撩襟跪倒在地:“皓宣……让爷爷失望了。”
“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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