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曲成双》第69章


“映桐那孩子,是我害死的吗……”老人喃喃低语。
不是没有后悔过二十年前的决定,但是每一次,那隐隐的后悔都会被对江君夜的恼怒所淹没。在这个愤怒的父亲看来,江君夜一定是用牺牲映桐的方式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而他那个傻女儿,竟然舍弃父亲选择了这样一个无法保护她周全的人。
仍然不愿意相信江叶航的话,可是如今老爷子倚坐在椅子上反反复复思量,二十年前的记忆毎毎在心底碾过一次,他就仿佛又苍老了一分。
故作的迁怒和逃避如潮汐一般退去,只余下一颗父亲的心,思念,愧疚,并且苍老。
沈皓宣并没有入睡,所以接到沈老爷子传唤之后,他只用了很短时间就穿戴整齐。瞥一眼更漏,距离老人将他赶出房间还不到两个时辰,又是在江叶航他们几个闯进沈园又全身而退的现在,沈皓宣的心中也难免有几分忐忑。
可是当他第一眼见到祖父的时候,却觉得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叱咤风云的沈家家主,也不是威严的不怒自威的祖父,而是一个落寞而憔悴的老人,本应神采奕奕的双眸,此时却晦暗而浑浊:“老三,你为什么要帮助那孩子?你可知道,他打算将二十年前的真相公布天下,我们沈家上百年的声誉,会因为这件事毁于一旦。你不担心吗?”
沈三公子默然半晌,方道:“我很担心。可是,难道沈家百年声誉,只能依靠杀人来维持吗?”
老爷子冷笑:“在这个武林立足,每一件事都行的正,不落人把柄的能有几个?区别不过是手段够不够高明,不该让人知道的事,藏的够不够深。你连这一点都想不明白了?”
“皓宣明白。可是为了掩盖一个错误,不得不犯下更多错误,皓宣已经觉得累了。我们沈家绵延百年,的确不可能每一件事都立的直行的正,可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要杀的人越来越多,要掩藏的真相越来越多,沈家这座大厦,暗地里已是千疮百孔了啊。既然如此,与其视而不见,不如承认这一点,才能尝试着去修补。”
“哼,幼稚。”老人嘲讽着。
沈皓宣笑了笑:“是啊。说这些实在没什么意义。但是,哪怕皓宣早已满手鲜血,却也有不愿意伤害的人。爷爷,那是你的亲外孙,皓宣的表弟,皓宣不想像你一样,”他咬咬牙,“后半生活在后悔里。”
现在,就连沈家三公子也觉得今天实在反常了,因为老爷子不但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大怒,反而认真将他打量一番,又默默起身卸下挂在墙上的短剑,轻轻摩挲着。
手指滑过剑鞘,古老而繁复的花纹凸起,映着烛光,神秘而朦胧。沈皓宣知道,这古老的短剑已经在沈家各代家主手中流传了百年,是每一代沈家家主的标志和信物,而面前这位沈家历史上任期最长的家主,已经凭借坚毅而强势的个性,将这件信物握了四十年之久。
老爷子将短剑摩挲了两遍,才轻轻叹口气,悠悠说道:“我已经老了,没有几年好活。今天见到那个孩子,他说映桐是被我害死的。也许真的是这样。那件事,确实是我这老头子做错了吧。”
老人站起来,将短剑交到沈皓宣手中,左手伸出,稳稳的,沉重的,压在孙儿肩膀:“沈家总归是要交给你们年轻人的,既然你不在乎,我这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也是该养养花,喂喂鱼,想一想过去的事,念一念失去的人,悠闲度过余生的时候了吧。”
第57章 五十五、江府贺寿
春花落尽,烈日当空,几个月的时间如水滑过,转眼已经是七月夏末。
这些日子江湖最大的两个消息都与沈家有关,一件是七十余岁的沈家家主沈容退隐江湖,将家主之位传给长子沈永昆,也就是沈皓宣的父亲。另一件事是江家二十年前灭门一案的始作俑者浮出水面,令人震惊地直指刚刚退隐的沈家老爷子。
这两个消息传出去,无异于在江湖上投下一颗大号的炸弹,相比之下,金陵何家也牵扯其中这个事实,反而显得没有那么让人震惊了。
整个江湖将他们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汇聚在沈家,让这个百年望族的声誉跌到了最低点。有好事者叫嚣着要沈老爷子亲自出来给个说法,可是沈家依然维持着他们一贯强势而高高在上的作风,对这样的要求不理不睬,只是宣称二十年前的恩怨自会和江家私下解决。这倒也别无他法,毕竟江家作为当事人一直保持着谨慎的低调,而沈老爷子已经宣布隐退,金盆洗手之后江湖恩怨随风散尽,旁人也是无可奈何。
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事情不会简单结束,所有人都觉得,那个一出江湖就用强硬手段血洗三个门派的江家,正在酝酿一场更加宏大而残酷的复仇。人们屏住呼吸,静静等待,可是这个夏天就在等待中静静过去,甚至当第一抹微风已经染上些许初秋的凉意,期待中的血雨腥风也没有到来。
而此时,作为江湖目光焦点的江家少主,正在扬州自家大宅里,一边懒洋洋地换衣服,一边忍受吴叔的唠叨。
“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就算平时不穿,见客人总要穿的。你不知道你爹当年……”
“吴叔……”江叶航一边系上腰带,一边无奈地打断他,“我穿这样也没有失了礼数,为什么一定要像爹那样穿衣服啊?我听你话都听了二十三年了,这第二十四年,就让我自己做主吧。”
吴叔闷声道:“你现在大了,以前答应的事就都不作数了。连复仇这么大的事,都说不做就不做了。”
“吴叔不是也答应了,怎么每半个月都要翻出来重新数说一遍?不对,我记得上次你提起这件事,只是七天之前。”江家少主仰天而叹,“又比以前频繁了。”
“难道我愿意答应吗?我是……”吴叔有点激动。
“是是,叶航知道,吴叔都是为了叶航好。”江叶航自己整(。。)理好衣冠,笑着拍拍吴叔的肩膀。恰好墨香掀帘子进来催促,说是客人等候多时,让少主再快些。江叶航就冲吴叔点了个头,又急急忙忙跟着墨香去前厅见客了。
明日就是江家少主的寿辰,这些天来送寿礼的人快把江府的门槛踏破了。虽然这位少主还是个年轻小伙子,过的也不是整寿,可这毕竟是自打江家强势回归以后,第一个拉关系结交情的大好机会,无论是附近大小商户,还是武林各个中小门派,都是不愿意错过的。
所以江家少主只好打叠起十二分精神,一天接见好几拨有来头的客人,忙得几乎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如今在前厅喝茶的这一拨客人,乃是江浙一带的绸缎大户,见了面不过就是相互间客气几句,随便聊些生意冷热的话,就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等江叶航把客人送走,站在屋檐下疲惫地揉着眉心,就见崔妈提着一只食盒过来,笑吟吟招呼江叶航,尝尝她煮的百合银耳羹。
江叶航已经把为小院提供生活费用的担子从何家接手过来。事实上他也曾邀请崔妈和所有小院里的人回扬州来住,但是他们大多数人在金陵生活了二十年,已经住的习惯,纷纷婉拒了。崔妈虽然是想回到少主身边的,却也舍不得小院里的同伴,再三犹豫之后,决定还是留在金陵,只是逢年过节回扬州看一看,江叶航也答应有空时常去金陵探望。
两个月前,崔妈的儿媳妇顺利产下一个男孩,崔妈伺候完儿媳坐月子,见江叶航的寿辰临近了,又乐呵呵地跑到扬州来帮忙。
银耳羹才喝了两口,墨香进屋来回报:又有客人上门了。
江叶航颇不情愿地放下勺子,却听见墨香笑道:“少主,这一回,是何家的大小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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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叶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举着扫帚要把何家人赶出门去的吴叔给劝住,连吴桥都听到动静赶过来,笑嘻嘻地把他那气愤的父亲拉走了。
以为何大小姐遭到这样的待遇会暴跳如雷,没想到她却笑眯眯地:“当初你们在我家的时候,我也举着剑赶过你们,就算是扯平了吧。”
墨香暗道这位脾气火爆的小姐转了性,谁知在找了一圈不见芸双之后,何小钏的大小姐脾气立刻发作:“姓江的,你把芸双弄到哪去了?你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江叶航皱眉:“嗯?她没在房间里?”
何小钏一副很受不了的表情:“喂,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啊?芸双是担心你,怕你孤单,才留在你家陪你的吧,可是你不但不去陪她,现在连她的去向都不知道了。你到底有没有在意她啊?”
江叶航在这一连串的轰炸之中觉得头有些疼了,他只好再一次揉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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