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尘音》第284章


当我得知此事时,已经来不及了。
然而进见殿主时,我从他看我的眼神内得知,他亦早已预见了我所看见的。
在一个隐秘的时刻,殿主分别召见了五殿的祭司,得到了我的理解。我相信本来那是不必对我说的,但祭司却同时向我透露了另外四位祭司的态度和看法。
十天后,武御殿内的两名圣童转至旎岚殿。据我所知,是新任辅祭所为。随后慕箐大人被帝王远调至西域,以一个合情合理却无地转圜的借口。武御殿内仅剩那个名为吴相的辅祭,慕箐大人名义上仍在任上,武御殿祭司没有理由再增辅祭。
帝王身边有阴险之人频进谗言,我与彦礼殿祭司却只能暗中派人制衡,无法名正言顺。扶火会在背后指使,因使用邪术而与行检会势均力敌,虽不敢在当今帝王面前公开出没,却已暗聚一方之势。
篡位之谋竟可以按捺十余年而步步为营,扶火弟子并非一干莽夫。敌在暗,我在明,处处受制,不比他们不计后果,可以不择手段,仅以达到目的为唯一要求。他们没有大局,没有天下苍生。他们不顾的,我们都不会不顾。
我们也永不因此后悔。
虽然要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殿派出的,是我幼年挚友阿圣。他离开前,我、辛、阿辽仅作为亲人,在他房内举杯相送,这个秘密的送别,甚至连别殿的颀玡他们都无法参加。我竭力不去想,我是他的祭司,是我将他派去。他高高举杯,只说了句:“敬夙皙辅祭。”便将满杯“曼谣”一饮而尽。
我一直讨厌我的直觉,从幼年起就讨厌。但,一切依旧会按原来的轨迹,无喜无忧,依次呈现。
承弘二十七年冬至,扶火弟子已经无声无息地渗透到朝廷的每一个角落,绝口不提“扶火”,但铭刻在心。
行检会无奈,但帝王昏然顺受的姿态却让我们束手无策,我们的反对稍微明显一点,帝王便颁布极为严苛的旨令,使我们寸步难行。所颁的旨令,皆合扶火会弟子的意愿。
说到底,行检会不过是受帝王恩泽的行会检查会,又怎么能代替帝王做出抉择,又或者凌驾于帝王之上?
我们没有这种非分之想,是最严重的问题。
那天,颀玡和我两人默默坐在湖边,看大雪冰封,落英满地。我倚着他,他默默地拉着我的手。
我们来紫荆仙都已十二年。
这十二年,沧海桑田无尽。这世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又都做了些什么。
我在湖边布下幻影,不让人看见我和颀玡在一起。我是祭法殿祭司,而颀玡甚至只是武御殿一名子民而已。若被扶火爪牙看见,必又会大做文章。
现今的武御殿,已经不再像以前了。
当今帝王老了,没有人敢说他老眼昏花,但,是他将辅佐他数十载兢兢业业的行检会交到敌人手上,任君处置。在他无知无觉做完这一切,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应该弄不明白,自己为何甚至将帝位不知不觉地拱手让了出去。让自己在还活着时,就成了“先王”。
后主的篡位,兵不血刃,悄无声息,甚至骗过了天下百姓。后主登基之日,满朝文武百官朝贺,被迫出席为后主设典祭祀祈福的我静静伺立,神情平淡如水。我并没有真正与界神结契以交换后主的福祉,后主没有资格让我为了他而付出献祭自己的代价。我几可乱真的仪式,让伏火会的眼线即使有所怀疑,依然找不到证据。先王的百官渐次依礼下跪之时,仅有我一人借职务之名,岿然不动。外人没有看出,行检会已经不再效忠于帝王家。此是后话。
先王大概没有注意到,在此之前,那天那个在他寿宴上抚琴的红衣女子神情有多寂静哀伤吧。
那是告别。是彦礼殿的祭司的告别,亦是仙都行检会的告别。
寿宴三日后,彦礼殿祭司受殿主之命,随同部分行检会成员,包括莲藏辅祭、彦礼殿和务役殿几位举足轻重的老前辈,由武御殿两位与我同一时期成为圣童的可靠之人一路护卫,悄然转往西域尤斯都,与慕箐辅祭会合。
我们留下来,负责掩护他们的离开。殿主的巧妙手腕让他们的消失都显得合情合理,无可置疑。
我们痛下决心隐藏的事,再没有人能轻易发现。起先是顾及帝王,然而现在,帝王正在逐渐亲手将我们交出。行检会毕竟是湮缘术的传人,不依附于任何权贵,不因为帝王的抉择而失掉最后的尊严。紫荆仙都是我们的根,然而,此后我们不得不将根拔出了。
在行检会在帝王手中逐渐沦陷的那一年,我们损失惨重。
武御殿已完全被奸臣暗中操控,深秋的一天,颀玡忽然受命,将护送一臣以及其随从南下。雾辛被借计派出,一同前往。
我们都知道这是陷阱,然而无地斡旋,他们不得不从。我们也知道,颀玡,以至于整个行检会,已经被人监视了。
在扶火的耳目中,颀玡与我甚至无法告别。
他悄悄塞到我手中的纸条上,只写了这么几个字:
——就此一诀,自去经心。
随后,颀玡与雾辛启程南下。
数日后,圣雪祭司假计将殿主一职托付到我的手上,脱去殿主之名,仅带阿辽一人相随,前往尤斯都,协助在那里悄悄扎根的行检会。
他眉眼间的凝重,我至今难忘。
我按圣雪祭司吩咐,慎之又慎地统领行检会。继承了殿主的佩剑,幼时从沥唐携来的小刀依旧随身。
二十日后,行检会密报传来,雾辛被害殉职。
又数日,密报再传,颀玡,殉。
承弘二十八年初,后主继位,改年号,太登。
紫荆仙都(七)
此时——
寒冰室。
听至此刻,陌念牵着雾辛的手,眉宇间的阴翳就像天边最深沉的乌云,然而经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力压着的静。“好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死了,之后行检会的音讯我们就一概没有了……”
“原本不会的。还拜芒蔚所赐。”雾辛转头望着淅蔚,恨至极致,眼神幽暗,怨念之深让人胆寒,但陌念没有像她一样,而是低声地对众人继续讲出来。
“我和雾辛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到了下界我们竟然还会遇见伏火会的芒蔚!那个鬼魅一样的小男孩。居然可在人间冥界穿梭无阻,毫发无损!那个时候我们到了下界——”
“——我们到下界,按理是可以去找在我们之前去世的人的!然而芒蔚从伏火会那里得知我们的死讯,又追到了下界来!我们成为亡魂已经全无灵力,芒蔚还借机耍弄,赶尽杀绝!他迫使我转世,当时第四任督道见我和他纠缠,还上前询问,可是他却无视我的苦求,不分青红皂白听信芒蔚,不再管我,任芒蔚耍弄够了,将我当作恶灵遣出!他故意告诉我当日颀玡已殉职,接着就将我遣至来世!”
雾辛悲愤,用目光狠狠地剜过淅蔚的脸,转头泣不成声。陌念伸手搂抱雾辛,紧紧拥她入怀,闭上嘴已不愿再说什么。
青葵看看他们,又环顾众人,用冷漠的声音履行职责:“太登元年,芒蔚十四岁,顽劣叛逆。无父无母,独自生活在现世,只有第四任督道作为师傅管教。第四任待他严厉,要求极高。反复教他作为督道须在人间中立无所偏颇,原本认为芒蔚断不敢在人间借冥界术法造次,知他与现世一组织来往密切,但却不知他自为懵懂孩童起就被那组织所利用。芒蔚幼时知道师傅不理他与那个组织中的人相处,其后便以为师傅允许他为他们做一切事情。第四任其时自有要事缠身,无暇细究芒蔚在现世的所为,更对芒蔚太过相信,以为他能自律明辨是非,谨遵自己的教诲。殊不知,芒蔚由亡灵带大,单纯顽皮,虽已十四岁,却仍是孩童心性,嫌师傅管教严苛,离开师傅监督,便常做师傅反对的事……”
青葵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脸上,却忍不住去望那尊青铜龙雕,并避着淅蔚的视线。
青葵并不奢望自己的话能让雾辛原谅第四任和第六任。其实在青葵看来,雾辛也不必原谅他们。……只希望她的态度有一点点缓和,对青葵说的话说一声“我知道了”,就行了。
彼时——
后主继位,改年号,太登。
自后主登基,他对行检会开始名正言顺而又不动声色地打压。辅佐后主登基的是扶火会,不是先王的行检会。此时的扶火功成,依然躲在暗处,已悄然改名,伏火。何等狼子野心。
颀玡与雾辛逝后,我将武御殿展婵祭司调至身边,撤祭司职,改封祭法殿辅祭。武御殿祭司职空缺,我借故逐步将武御殿内可靠的人员分散至其他各殿中,以示削弱行检会武御力量,让武御殿彻底沦于伏火掌控,此举正中伏火会下怀。对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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