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倚西阑锁清秋》第177章


沈庭轩篇(一)
第一次,父侯将她逐出家门,我未能把她留住,如此一别便是十年;
第二次,她夜探我府,我未能把她认出,只是暗笑谁家派出这么一个不中用的探子;
第三次,她再度潜入府中,却差点毙命于我剑下,若非她跑得快,足以让我痛不欲生。
这样的三次,让我情何以堪?
手中握着陪伴怀恩十年的匕首,看她趁着夜色离去,身边的人问:“殿下,追不追?”
追不追?
这样一个简单的命令,我竟无法下决定。追,心中害怕;不追,心有不甘。
“庭哥哥,你不再关心我背后的人了吗……”怀恩微微颤抖的声音再次在心底响起。
“追。”淡淡的出口,马上又有两条人影消失在夜色中。
为何不追?管她身后是何人,十年之后,她无法回到我的羽翼下,我就不能在边上守着,保护她不受伤害吗?
来到与她相逢的小院,看着书房里熟悉而温馨的一切,儿时在齐云侯府的点点滴滴慢慢浮上心头。是自己,是自己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父亲,也是自己害死了她的母亲。每每忆起湖畔她孤单却兀自坚强的笑脸,心就一阵阵揪得慌。因着愧疚,我决定好好疼爱她,补偿她,却在后来的日子里,不知道究竟是我保护她,还是她变成了我在那沉闷日子里的开心果。
曾经暗暗发誓,长大后要娶她为妻,照顾她一辈子,给她世上最好的一切,奈何造化弄人,与她擦肩而过。如果那次,认出了她,我还会把含烟娶回来吗?
答案肯定是不会。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拿起小木匣,却发现匣子已被人擦拭干净。这个书房是不准别人进来的,为何别的地方都有灰尘,独独匣子上没有?心中一阵惊慌,手忙脚乱的打开匣子,画纸上几滴泪痕,我仿佛亲眼看见怀恩抱着匣子无声哭泣。
一时之间,又是悔恨,又是羞愧,亏自己还在她面前撒了那样一个谎,当真是可笑。
如今,怀恩又会这么看待我?还会当我是她的庭哥哥吗?
心神错乱的出了小院,又有人来报:“殿下,刚刚追踪的女子,进了庆王府。”
“庆王府?”难怪一直都找不到她,原来躲进了庆王府。当年她在京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传令下去,我要尽快知道她在庆王府做了些什么,进庆王府之前又发生了些什么!”
一个人在暗夜里彷徨,一道温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殿下,夜深了,安寝吧。”
回头一看,是含烟和她的婢女挑着宫灯站在那里。
对于含烟,我知之不深,昔日在齐云侯府也没见过她两次,而今成了我的妻子,即使没有深厚的感情,看在多年来父侯待我犹胜亲子的份上,我也不会慢待她。只是此时看见含烟,心中很是别扭,虽然她本身没有错。
淡淡的挥了挥衣袖:“你自去歇息吧,我还有事情要思量。”
含烟脸上有一丝惊诧和失望,自她入府以来,两人一直相敬如宾,自己像今日这般冷淡的语气倒是头一遭,也难怪她吃惊了。只是现在自己心里都是一团麻,又哪里有精力去照顾她的情绪?
“是,那臣妾就先回去了,夜深露中,还请殿下注意莫要受寒。”短暂的惊讶过后,含烟有礼的福身告退。
夜里,梦见自己用匕首扎进了一名女子的身体,鲜血汩汩冒出,那女子凄迷的倒在地上,语气万分委屈幽怨:“庭哥哥,我是怀恩呐。”我望着手中滴血的匕首,却怎么也无法甩开,只能惊恐的抱起地上的女子,不停的大叫“怀恩!”
噩梦醒来,汗湿罗衫,令我不敢再睡。类似的梦,几乎每天都做,直到后来,底下的暗探们呈上一叠厚厚的资料,皆是怀恩多年来在庆王府生活的点滴,一口气看完,暗暗松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怀恩年纪还小,这么多年在庆王府也没做些什么,只是到我府上来了两次,还都被我抓住,剩下的就是在我府外监视了一段时间,这些都无伤大雅,阖府内外,谁家的眼睛没有几只呢?
让我觉得有些心痛的是,怀恩进庆王府是为了把自己卖掉,赚些银两给子诺的娘亲治病,之前发生了一场大火,她们的钱财毁于一炬,人也差点丧生火海。想想都有些后怕,好在怀恩和子诺躲过了这一劫。只是,女扮男装这么多年,怀恩很辛苦吧?
安排好人手暗中好生照看于她,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怀恩,我们还没有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即便你已陷入庆王府的漩涡,庭哥哥仍能保护你。
时常收到手下送过来的消息,知道怀恩在庆王府过得很是滋润,只是与小庆王似乎有些不太对盘,好在小庆王也没太过为难于她。只是听他们说到这些年来,她和小庆王一直如此,心中便有隐隐的不安,曾经,小庆王可是在齐云侯府吃过怀恩的亏的,他们,有没有认出怀恩?若是认出来了,事情就不简单了……
很快就到中秋了,这些年,中秋节一直是让我盼望着过却又不敢过的日子,因为,它不仅仅是中秋,也是怀恩的生日。现在却不一样了,找到了怀恩,又刚好是十五岁,叫我怎能不重视?
在父皇给的赏赐中精挑细选,终于选中了一支璀璨的八宝琉璃簪,据说,这是昔年金雀国的公主和亲时带来的。不知怀恩现在喜欢些什么,但凡我有的,定要给她最好的。找出往年为怀恩准备的小礼物,一并装入匣子,让人送去庆王府,盼了这么多年,这次终于送了出去。
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怀恩一过完十五岁生日,便恢复了女儿装。一方面高兴于她不必再为扮男装而委屈,一方面又担心女儿装的她在庆王府不好过。
果然,没多久怀恩就已女儿装陪庆王妃去清心寺上香,下山途中遇袭,伤重。
听着手下的汇报,我心惊肉跳,却又碍于身份不方便前去看望。我可以拜访庆王,可以装作无所谓的送点东西给怀恩,却不能明目张胆的去庆王府看望一个受伤的侍卫或者婢女。如果怀恩是因我而受伤,还说得过去一点……
每天除了打探怀恩的伤怎么样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听到小庆王和三弟因她而气氛有些诡异,心中更是难安,他们说,怀恩坠崖的时候,三弟也追了下去……我的怀恩呐,总是讨人喜欢的。
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怀恩的伤慢慢痊愈,我的担忧却未能慢慢减少,父侯当年不让怀恩再留在侯府,一部分便是因着我的身份,不想让她卷入危险,而今,她身边又有小庆王和三弟,虽然她是父侯的女儿,可人们都只认为她是王府的一个小婢女,皇家能允许这样一个小婢女来影响两个皇子皇孙吗?
幸而怀恩对他们都不冷不热,没有什么暧昧传出来,让我放心不少。
合香姑姑病逝,金雀国前来和亲,父皇安排我接待金雀国的使臣,微微有些忙乱。国宴上,竟然见到了怀恩,小庆王竟然把她带进来了!亲眼看到小庆王和三弟看她的眼神不一样,听到小庆王与三弟推脱着不愿意娶落梨公主,心中酸涩难当。原本,自己是最有机会娶怀恩,奈何现在有了含烟,自己只能远远的看着……而他们,若怀恩不恢复身份,又有谁会赐他们一段好姻缘?只恐有人嫌怀恩身份低而辱没了她!
我没有想到怀恩会再到我府上来,还是如此的光明正大,只是看着她真诚的笑脸,那声“恭喜”着实让我酸涩和尴尬。为何,说这句话的偏偏是她?
花园里,任怀恩和子诺围绕在身边,感受着久违的安宁与温馨,万分神往于曾经的生活,不由问道:“若是齐云侯同意,你们愿意回家吗?”还记得父侯说过,以后是可以接他们回去的。
怀恩却只是看着子诺:“子诺回,我就回。”把问题丢给了子诺,看她的神情,似乎并不太想回去,子诺似乎对齐云侯府也没多大情趣。这样的结果,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也罢,只是问问而已,只是凭着多年来对父皇的揣摩,觉得庆王府不再安全而已。而对于父皇与庆王之间的争斗,孰胜孰败,我也无法预料。
考虑再三,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们:“父皇最近恐怕要对庆王府下手了。”庆王府可以灭,父皇可以失败,怀恩和子诺却不能出事,于自己,于齐云侯,都有必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怀恩支走了子诺,我却有一丝紧张,也有羞愧,没让她把话说完,便坦诚我是她以前的那个庭哥哥,不是那没做几个月的“姐夫”。姐夫,实在是刺耳!
“怀恩,怨我吗?”从来都不敢想像,曾经她得知我的“死讯”时,会哭得怎样的泛滥成灾,那画卷上的点点泪痕,到现在都能灼痛我生疼。这些,都是我带给她的。
怀恩没有为我骗她而怨我,没有为我差点杀掉她而怨我,为我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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