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妓女生涯》第34章


白天,我照常端盘子营业。
到了晚上,又听外面一声喊:…来客啦!…我忙又往外跑,却被那姑姑拽住了。
她对我说:…今晚不要再接了,挂上停业牌,陪我睡一宿吧!…我怎敢答应这违犯妓院规矩的要求呢?我每天要端不下五十个盘子,每个盘子五块钱,再加上晚上客人的住宿费,每天要收入三百来元。不给老鸨这样…干活…,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妓女,就会遭到鞭子的抽打。
正在为难,高步华走进屋子,那个姑姑随便向她说了一声,出乎意料地,高步华满口答应,于是假说我病了,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不一会,田长三从苏州饭馆里端来了一桌炒菜,大概有七八盘,然后对我说:…我告诉你,你要好好招待你姑姑,有一点怠慢,我可剥了你的皮!…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看来,这个姑姑在这家庭里有着特殊的地位啊!
我们坐下来,一边闲聊,一边喝酒,我殷勤地给她倒酒点烟,这个姑姑很喜欢我,特别喜欢我的活泼、顽皮劲儿。她笑着对我说:…宝鸡这里喝酒不行。我听说你既能喝酒,又能划拳,今晚,我要跟你来个喝酒、划拳比赛!…
我一听高兴了,因为我自从来到这里后,还没有痛痛快快地喝过酒、划过拳哩。
又听那姑姑问道:…情弟,咱们划拳,是一拳一胜呢?还是三拳两胜呢?…
我一听这话便知她是内行,忙顺着说:…就听姑姑的吩咐,今天我是舍命陪君子了!…
于是,我们俩面对面,一边喝酒,一边划起拳来:…哥俩好呀,五魁首呀,八仙过海呀,全来到呀,满堂红呀,三星呀,四教呀,点点圆呀,敬你喝呀………屋里响声连天,热闹极了。为了哄姑姑高兴,我故意连输三拳。
我连喝三大杯白兰地,心里一热乎,可就六亲不认了。巴掌一伸,五个指头变化无穷。指头变得快,嘴里喊得快。对方喊五魁首,我忙喊六六六,老是压着她的指头。
我们划呀、喝呀,足足闹了两个钟头,桌上十瓶白兰地都空了。再看那位姑姑,不禁愣住了。她吃鱼有点个别,饭菜、鱼肉一起填进她嘴里,转眼间,那鱼刺从两个嘴角里吐出来,而且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在她面前的桌上吐了一堆,这真是一手绝招特技呀!
我缠着她要学这手技术,她说:…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天不早了,咱在床上慢慢唠吧!…
田长三两口一听,说了声…早点歇息…,知趣地出去了。
我顺从地拾掇好桌子,陪那姑姑洗了脸和脚,帮她脱去外衣,肩并肩地躺在一个长枕头上。
借着酒兴,我们天南地北地聊着。我关心地问:…姑姑,我那弟弟、妹妹们呢?你怎么不带他们一起来呢?…
没想到这句话像戳了她的心窝子,她长叹一声,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我害怕了,生怕惹着了她,忙拿出手绢帮她擦泪。
她忽然又破涕为笑,亲切地拉过我问:…孩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是爸爸的姐姐,我的姑姑呀!——
不错,你却不知道我的身份,我给你讲个真实的故事,你就一切全明白了…
她带着庄重严肃的神情,给我讲起了一个家庭的变迁……
妓女……老鸨
十五年前,有一家四口逃荒到了西安。父亲挑着…八股绳…,在西安容山大街一带走街串巷收破烂,转到天黑,除了税钱,剩下的钱买不到半斤米。
可怜的母亲托人去当佣工,可当时必须要有当地的保人,才能去给阔人家做工。这家是扬州人,在西安举目无亲,找不到活计。她还有一个姑娘,一个儿子,怎么活下去呀!
这是民国十年,他们的女儿已经十六岁了,母亲对女儿说:…闺女,咱家这样下去就都饿死啦,为了一家人,也为了你,给你找个婆家吧!…
那闺女挺有主意,她说:…给我找个婆家当然好,可是你们又怎么生活呢?…一句话,把全家人都说哭了。
这女子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认准了一个理儿:…人活一天,就要吃饭,世界上没有比吃饭、生存更要紧的事啦。要顾脸,就得饿肚子,要吃饱肚子,就得不要脸面,在这个黑暗的社会,我一个小女子,除了打野鸡、当妓女,还能干什么呀?!…
想通了这个道理,她说服了父亲,为了全家的生活,自动下水了。
在当时,她是社会上最自由的妓女了,父母就是她的老鸨,她不会挨老鸨的打骂。她是自愿干这行的,心情也当然和一般妓女不一样。
刚开始营业,她们在一家妓院搭了几个月班子,不到半年,手里有了钱,就买了一处房子,取名叫…开颜祠。自从开颜祠的院门一开,简直是车水马龙,凡是来西安的人,谁不知道开颜祠的田九鸿呢!
啊,田九鸿!一听这个…田…字,我若有所悟地睁大了眼睛。在灯光下,那姑姑冲我嫣然一笑道:…田九鸿就是我,我就是田九鸿啊!…
她亮出了自己的身世,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出身啊,我和她挨得更紧了。她继续娓娓说下去:
我的父母兄弟,能活到现在,全是靠我的血泪养活的。这里的苏州饭馆、中州照相馆,也是靠我敲竹杠挣来的。我的弟弟成家立业,也全是我卖肉相的结果。
我虽然在自己家里开窑子,有一个自由之身。可是,和你们一样,要遭受嫖客百般的侮辱。
有一次,我端盘子时,来了一伙客人,他们不管妓院的什么规矩,仗着人多势众,把我的衣裳扒净,有抬脑袋的,有抬胳膊、腿的,让我光着屁股在地上蹲夯。疼得我泪流满面,他们却乐得哈哈大笑。
为了多挣钱,我拉住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百万富翁。整天甜言蜜语,违心地谈情说爱。
有一天,他想考验我,便对我说:…常言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要真的爱我,我把痰吐在地上,你全舔了,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为了从他腰包里掏钱,我像被他玩熟的猴子一样,要怎样就怎样,我毫不犹豫地顺从了他,可是我的心在流血。
九鸿姑姑伤心地说到这里,嗓子哽住了,我插嘴问:…姑姑,在你接到的成千上万个客人当中,也没碰上过一个知音么?不想成家立业、生儿育女么?…
九鸿又叹口气,说:…哎!儿女之情,人皆有之,我何不想有个美满的家庭、可爱的丈夫呀!可是,一开始当妓女,又有几个不避孕的呀!我喝避孕药,不是父亲逼迫的,而是为了营业,为了挣钱。若从良出去,一般只能当姨太太,男人大着几十岁。再说,为了养活父母兄弟,我也不愿离开他们,一来二去,成了一朵开败的鲜花。现在,我最恨的是钱,人没有钱就不能生活,有了钱,就要堕落。自从我当了窑姐,学会了吸烟、喝酒、唱曲、打牌。后来,又上了烟瘾。等我觉醒时,青春已过,我惟一的收获,就是由妓女升到了鸨儿,现在膝下有五个姑娘。今天我一见你,就特别投缘,所以跟你说了这么多知心话。你现在是我兄弟的顶梁柱,要不是这样,我非把你要走不可!…
当九鸿向我讲述她当妓女的遭遇时,我心里涌动着无限的同情,只觉得同病相怜,情同姐妹。可是,当她说到现在已成了老鸨时,我心里就和她隔起一堵墙,天下的老鸨子,有几个不压迫妓女的?他们全靠吸吮妓女的血来纵情享乐啊,她们和我们是两股道上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哇。想到这里,我悄悄跟她移开了一点距离。
这个姑姑在照相馆、饭馆…视察…了两天,又回西安去了。
再接"丘八"
1947年农历十一月,我到宝鸡已近一年了。天气越来越冷,妓女在穿衣装束上的差别也更加明显。一般妓女,只能穿花洋布袄,红姑娘就不同了,老鸨娘给我们精心制作绸缎面或料子面的各式皮袄。一年到头,我们和一般姑娘吃的也不一样,什么海参、鱿鱼、鸡蛋银耳汤,应有尽有。老鸨千方百计让我们打扮好、保养好,好为她们多接客。那些接客少的姑娘就不行了,老鸨故意让她们吃残羹剩饭,饼子就咸菜疙瘩,用这样方法刺激她们多接客。
这天晚上,我又按照平时的习惯,第二次对镜梳妆,准备迎接又一次端盘子、住宿的高潮。梳洗完华,我从绿炮台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悠闲地抽起来。
这时,九红又来找我,她穿一件大红皮袄,头戴红花,脚穿红灯芯绒棉鞋,浑身像个火炭儿。我开玩笑说:…你真够上四大红了…
正说笑着,忽听街上…咔、咔…的皮鞋响,声音杂乱沉重。我们撩门帘一瞧,惊得吐出了舌头。
从大门外,陆续进来一股军队,足有二三百人,他们的服装大致相同,都穿着褪了色的旧棉军装,头戴没有徽章的旧军帽。每人腰间系一条二指多宽的皮带,看这副打扮,我们猜想是军官总队的。那时,流传着一句话:…山西到山东,?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