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一:枪侠》第22章


隐约地,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那也许会是人们眼前始终会看到的那种微粒),枪侠相信他看到了黑衣人,缓慢地在山坡上攀登,就像一面巨大的花岗岩墙壁上的一只微型苍蝇。
“是他吗?”杰克问。
看着远处辨别不出人形的黑点,枪侠有点悲伤,他知道,这是种预兆。
“是他,杰克。”
“你说我们赶得上他吗?”
“在山的这一面不行,在另一面也许行。但我们若是站在这里聊天可就赶不上了。”
“那些山真高。”杰克说,“山另一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枪侠说,“我想没人清楚。也许很久以前有人翻过山,看到过另一面。走吧,孩子。”
他们继续往上走,有时会将些松动的小石块踢下山,一直滚到身后的沙漠里。远处的沙漠就像一张褐色的烤面包纸,绵延无边。远处,小黑点越爬越高,无法看到他有没有回头朝他们看。他似乎能跳跃几乎不可能跨越的鸿沟。有一两次他消失了,但总是又回到了他们的视线中,直到紫色的暮霭模糊了他的身影。当他们晚上宿营时,男孩的话很少,枪侠怀疑男孩是不是也有同他一样的直觉。他想到了库斯伯特的脸,沮丧的,兴奋的,通红的。他想到那半块面包,黑沉沉的乌鸦。结局就是这样,他想。一次又一次,结局都是这样重复着。许多条路都永远向前延伸,但最终总会聚集到相同的一个终点——聚集到死亡的土地上。
也许,通往塔楼的道路除外。在那里,命运可能会露出真面目。
男孩,也将是个牺牲品,这难以避免。他的脸庞在微弱的火光下显得非常稚嫩,他已经睡熟了。枪侠为他盖上在马房里找到的毯子,自己也蜷缩着进入梦乡。
……(本卷结束) ……
第三章 神谕与山野
1
男孩找到了神谕,但那几乎毁了他。
一种微弱的本能突然让枪侠从梦中惊醒,眼前是一片如黑丝绒般厚重的黑暗。他和杰克已经越过了第一波起伏的山峦,来到这片几乎水平的绿洲。他们离开沙漠后的这段路程十分艰辛,没有任何遮蔽物可以抵挡炫目的阳光,他们的每一步都成为痛苦的挣扎,但他们一路上都能听到蟋蟀欢快的叫声从远处的柳树林里传来。枪侠还能保持镇静,而男孩的表情就是伪装出来的不动声色,但这也很让枪侠为他骄傲了。只是杰克无法掩饰他眼神中的狂躁,那种白色发狂的眼神有时会在马身上看到,那时的马肯定是闻到了水的气味,但主人眼中那根无形的锁链让它无法撒腿跑去找水;此时的杰克就像一匹马,用马刺、马鞭都是无效的,只有靠理解才能稳住他,让他保持镇静。枪侠可以估量杰克的渴望,因为蟋蟀的叫声在他自己体内也激起了一种难以控制的疯狂。他的手臂想找到嶙峋的岩壁好在上面擦蹭,他的膝盖乞求他帮它们撕裂开道道流血的伤口。
一路上太阳蹂躏着他们;甚至在黄昏,当太阳成了一个肿胀的红球时,它还不懈地从群山之间找到缝隙追寻着他们,晒得他们睁不开眼睛,让每一滴汗水都结晶为痛苦。
慢慢地,路上出现了植物,起先是发黄的锯草,以坚毅的附着力紧紧地依附在干裂的土地上,也许融雪形成的溪流到这里就止步不前了。再往前走,便看到了巫头草(注:巫头草,Witchgrass,又称毛线稷,是一种在美国十分常见的野草,一年生植物,茸毛浓密。),逐渐由稀疏变得浓郁繁茂……接着他们闻到真正的青草的甜美气息,夹合着梯牧草的味道,他们兴奋地看到了树阴,这些矮枞木仿佛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的树木。枪侠看到树丛中一道褐色的弧线划过。他在瞬间拔枪射击,没等杰克来得及张口惊叫,他已经捡起了射中的兔子。等待了片刻后,他将枪插回枪带。
“给你。”枪侠说。再往前,草地已经变成一片浓郁的柳林,在习惯了被烈日烘烤得不剩一点生命的沙漠荒地后,突然看到这片绿色,两人都不由一惊。也许那里有泉水,也许还不止一处,那里会更荫凉。但枪侠转念一想,还是选择了这片开阔地。男孩已经尽力,他每走一步都是硬拖着双腿,而且树林深处可能有吸血蝙蝠。这样不管男孩有多困,蝙蝠都会搅乱他的睡梦;若是有吸血鬼,那他们俩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不会再醒来。
男孩自告奋勇:“我去捡些柴火。”
枪侠笑了:“不,你待在这里,坐下来,杰克。”他记得有人说过相同的话。是一个女人说的。苏珊?他记不清楚。时间是盗去记忆的窃贼。这句话他记得,是范内说的。
男孩顺从地坐下。当枪侠回来时,杰克已经躺在草地上睡熟了。在他翘着的一绺头发末梢,一只大螳螂重复着它行沐浴礼似的动作。枪侠大笑起来——上帝也不记得多久没见他那样开怀大笑了——生起火堆然后去打水。
柳树林比他想像的更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非常神秘。他找到一口泉水,周围爬满了守卫着的青蛙。他装满一个水袋……然后直起身子倾听。夜空中飘荡着一种声音,莫名地激起他体内强烈的欲望,让他非常不安。甚至在特岙,和爱丽同床时,她都从来没能唤起他的这种欲望——当然,他和爱丽很多时候就像例行公事那样毫无感情。他猜也许是环境的突然变化令他产生了幻觉。在炽热的沙漠里长途跋涉之后,这里的夜色显得如此柔和,几乎要将他融化了。
他回到火堆旁,烧水的同时将兔子剥了皮,将新鲜的兔肉和剩下的最后一罐蔬菜一起炖。好久没享受到这样的美食了。他叫醒杰克,看着他睡眼惺忪地狼吞虎咽。
“我们明天还待在这里。”枪侠对他说。
“但你要追的那个人……那个牧师……”
“他不是牧师。别担心。他会等我们。”
“你怎么知道的?”
枪侠只能用摇头来回答他。他心里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直觉……但这直觉让他不安。
饭后,他用水冲洗了吃饭的罐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如此挥霍地用水),当他转身回来时,杰克又睡熟了。现在对杰克的这种感情,枪侠已经习惯了,他只对库斯伯特有过这种感情。库斯伯特和罗兰同岁,但库斯伯特显得比他小很多。
纸烟的烟灰都快触到草地了,他将烟蒂扔进火堆。和烧鬼草的火堆相比,在这里,黄色的火焰显得非常不同,它是如此明亮。空气凉爽宜人,他背对着火堆躺下了。
从远处的群山深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雷鸣声。他睡着了,做了个奇怪的梦。
2~3
他眼睁睁地看着苏珊·德尔伽朵,他的爱人,慢慢死去。
他无助地看着,两条臂膀被四个村民死死按住,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枷锁压得他抬不起头。但当时的情况并非如此——他甚至不在现场——梦有自己的逻辑,总和现实混淆起来,不是吗?
她已非常虚弱。他可以闻到她烧焦的头发,听到村民们大声叫着“烧死你”(注:原文是Charyou tree。这是一种在公众面前执行的死刑,最初是一种以人类作为祭品的牺牲方式。受迫害者或罪人被绑在大木架上,双手被涂成红色,众人将玉米壳扔到木架底下,然后点火。)。他觉得自己真要发疯了。苏珊是马夫的女儿,在罗兰的印象中她是一直坐在窗边的美丽女孩。罗兰看到她飞过了鲛坡,她的身影是骏马和女孩融合的影子,是古老传说中神奇的造物,是狂野和自由的象征!他看到他们俩一起飞过了玉米地。他从幻觉中醒来时看到人们纷纷向苏珊投掷着玉米壳,整只整只的玉米壳还没碰到她就开始燃烧。烧死你,烧死你,这些仇视光明和爱情的人越叫越响。在暗处,蕤这个老巫婆正念念有词。透过火焰,看得到苏珊已经变黑,她的皮肤被烤得裂开来,而且——
她在喊什么?
“孩子!”她尖叫,“罗兰,那个男孩!”
他一阵晕眩,拼命推搡着困住他的村民。铁枷锁挫着他的脖子,他听到从自己喉咙里传出被勒绞得透不过气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甜美香味,但这让他作呕。
男孩从远处的一扇窗户里低头看着他。就在同一扇窗户旁,他第一次看到苏珊,也就在那里,苏珊教他成长为一个男人;苏珊喜欢坐在那里为他哼唱老歌,像《嗨,裘德》,《潇洒上征途》和《浅爱》。站在窗户后头的男孩就像教堂中雪花石膏雕成的圣人像,他的眼睛是大理石刻出来的。一根长钉穿过杰克的额头。
枪侠想拼命喊叫但感到透不过气来,他彻底变得疯癫了。
“呃——”
3
火焰烫了他一下,让噩梦中的罗兰叫了起来。他突然直挺挺地坐起来,眼前还是眉脊泗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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