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鹿》第32章


“那大鸿追来你怎么办?”魑魅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焕发着强烈阳刚气宇的少年会是以前喝醉才敢打架的胆小鬼。 
“可以击退他一次,当然也可以击退他第二次,我要救你的,”蚩尤掂着一块土砖站在当道,嘴角挂起一丝笑意,妖精呆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蚩尤,忽然,她跳到蚩尤怀里,狠狠的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支持着几近崩溃的身体跑进了小巷的一条岔路。 
临去的时候她回首,蚩尤在远处的路中翩然侧过半张面孔,沾满了鲜血的清俊面孔上有一丝淡然的笑。然后少年回头不顾,昂首挺胸的等待着追兵,魑魅只看见他的长发在空中飘逸的飞扬。那种温柔的坚强,是千万人不破的雄关。 
妖精终于心乱着跑远了。 
“妈呀,好歹走了,”蚩尤斜眼看见魑魅跑远之后,慌忙退回来,左顾右盼的找了一个岔道,脱下自己的鞋子扔在了岔道口。他自己却闪身钻进了路边的一个狗洞里。 
大鸿带着五百铁虎卫追到了岔道上,一名战士拾起了蚩尤的鞋子,急忙大喊:“将军,他们往这边逃了!” 
“那还站着干什么?追!”大鸿急红了眼,带着铁虎卫们冲进了岔路里。 
狗洞里的蚩尤掐着一条狗的脖子,直到把狗掐个半死,大鸿他们才跑远了。 
“抱歉啊,”蚩尤摸了摸直翻白眼的狗,“为了救人,你好歹忍住不要叫才好。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多亏我在涿鹿那么多年,摸熟了所有洞口的位置,”蚩尤一头稻草钻了出来,又无奈的挥了挥土砖,“刚才那股力气忽然又没有了,不然就要大鸿见识一下了。不过正好来的是时候,不然就救不了小妖精了。” 
一个铁虎卫却在这个时候跌跌撞撞的跑进了巷子来,见到蚩尤,一张脸吓得青里透绿,只差跪倒在地上了:“妈妈呀,少君您怎么没有遭遇我们将军他啊。” 
“喔,他们跑得太慢,我实在等不及,就自己回来投案了,”蚩尤大言不惭的挥挥手,“我们还是趁日色尚早赶快上路吧,你们将军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浩瀚的涿鹿原上,老马破车,去向千里外的黄河。 
“蚩尤,你怎么又跑回来了?”风伯没好气的看着他,“你不会说你是对大王忠心大发吧?” 
“呸,那老贼头那么阴险,我就狠不得砍了他,哪里来的什么忠心?” 
“对啊,我就说要砍了他,”雨师说,“砍了他我们就不用发配了。” 
“唉,”蚩尤仰身躺在破车上,“我要是还能有那股力气,现在一百个黄帝都砍掉了。可是偏偏想砍的时候,又怎么也用不出力气来了。” 
“焚天之炎,烈火之帝,”车前的共工忽然说,“你是炎帝的子孙,你那股力气和他一样,就象野火。如果你不是个大傻瓜,确实是一百个黄帝也死了。” 
“好好睡觉吧,疯子,”蚩尤不屑的撇了撇嘴,“我为什么要杀黄帝啊,说着玩玩的。他家的土地虽然大,我们神农氏的也不小,我又不稀罕抢他的位子。” 
“十八年前,这里叫坂泉,它现在叫涿鹿,是因为黄帝害怕坂泉这个名字,”共工手指原野上最远的地方,“从这里到太阳落山的地方,是你们神农氏的家,炎帝的光辉一直照耀到常羊山。” 
“十八年前?”蚩尤猛的坐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沉静的共工。 
“那时候炎帝有八十一个孙子,所谓神农氏八十一兄弟,都是以一当百的勇士,不过不包括你这样的胆小鬼。” 
“八十一个?”蚩尤好象被闪电点燃了记忆,九黎野外的石碑上就是八十一个名字,炎帝曾在风雨之夜抚摩着那些名字哭泣。 
“当时神农部称霸中原已经三百年了,而到了炎帝声势更盛,因为你爷爷精于药理,曾经亲身尝试百草,取药救人,又把药方传遍四方,救人千万。所以你爷爷也是自古第一个加帝号的霸主。”共工笑着说,“没有他的药,我根本活不到那么大。” 
“可是炎帝罢武休兵,自以为所谓仁义可以安抚天下。你爷爷是个傻瓜!”共工冷笑着指着蚩尤的鼻子。 
“你说什么?”蚩尤咬牙逼了上去。 
“我说你爷爷是个傻瓜!”共工恶狠狠的说,“如果他不是罢武休兵,以神农氏之强大,又怎么会在坂泉一战血流成海?又怎么会把那八十一王孙的尸体留在这里,只救下你这个废物?” 
“那时候公孙氏以公孙轩辕为首领,改为轩辕氏,轩辕以一统四方为心愿,东取太昊,西征少昊,北方又击溃了颛顼部。等到你那个傻瓜爷爷劝说不成,准备兴兵讨伐的时候,神农氏竟然连一千人的战士都没有,而黄帝的大军已经逼到了坂泉十里外,这就是你爷爷的愚蠢,”共工长身而立,长叹道,“不过你爷爷也不愧烈火之帝的名号。竟然带领你那八十一个兄弟和仅存的战士出战轩辕,最后这里每根草上应该都是血吧?” 
共工鄙夷的看着呆在那里的蚩尤:“据说轩辕部最后战死上万精兵,五大神将,才把神农氏的乌合之众击败。不过那一千多乌合之众却至死未有一个人逃走,战后查看尸体,竟也没有一具尸体扔下武器。” 
“有人说,那一千战士中竟然有很多是女子,而且是你们神农氏自己的家眷,”共工摇头,“那一战的惨烈已经可想而知了。你爷爷就是这样用自己的骨血拼死一战,最后让神农氏的人有时间逃离坂泉远迁到九黎。” 
“知道了吧,”共工狰狞的冷笑,一把抓起了蚩尤的头发,“你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因为他们都死了!现在这辆破车就从他们的尸体上碾过去,他们还在黄土下面看你呢!而你,就是被囚禁在自己的家里,象个可怜虫那样,幻想有一天轩辕那个老东西会放你回到九黎那个又偏僻又荒远的地方去。” 
共工象一头野兽那样摇晃着蚩尤的头,看着一张木然的脸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蚩尤就象吊在共工手上的一匹破布,只是摇晃着摇晃着,没有一丝反抗,也没有一丝表情。好象全部的灵魂都被共工晃了出来,只剩下一具高大的躯壳。 
风伯和雨师不顾一切的跳了起来,一个抱住了蚩尤的身体,一个拉住了共工的手:“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共工不屑的舔了舔嘴唇,“我是个说故事的乞丐,当然是讲个故事给这个小家伙听。你们用不着大惊小怪的,现在不是你们着急的时候。想不想知道你们的亲人被埋葬在什么地方啊?风伯,知道为什么是你叔叔把你抚养大的么?雨师,你那个又混帐又胆小的老爹是不是还会在深夜抱着你母亲的牌位哭啊?” 
“哈哈哈哈,”共工仰天狂笑,看着风伯和雨师脸色惨白的跪倒在马车上。风伯呆滞的坐着,而雨师不由自主的用手捂住了脸。 
“我还以为你会哭呢?小家伙,”共工目光回到了蚩尤的脸上,最终失望的耸了耸肩膀,“想不到你连哭都不会了,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就在他要扔下蚩尤的那一刹那,他忽然看见蚩尤的眼睛抬了起来。共工被那种眼神刺了一下,他的神情凝滞了短短的一刻。而后共工魁梧的身体横飞出去,砸在了驾车的铁卫身上,一行鲜血从他头发间涌了出来。这次轮是共工呆在了那里。 
残阳如血,风伯和雨师不敢相信的看着蚩尤在夕照中模糊的身影。他静静的站在那里,面无表情扔掉了手里的土砖:“你们别怕,疯子死不了的。” 
于是,马车继续远去,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共工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鲜血,继续冷笑。雨师和风伯坐在那里,看蚩尤慢慢的嚼着包裹中的肉干。 
锦瑟无端五十弦。 
露浓,当指尖扫弦而过的时候,瑟弦上凝结的露珠滴落,瑟声也有一点嘶哑。 
云锦抬起头看月色,月色在远树背后,树梢上有短裙长带的身影,临风欲举的轻摇。 
树梢忽然空了。不带一点声息,魑魅仿佛踏风来而,走上了云锦的窗台。然后妖精坐在那里,抱着膝盖没有说话。 
“公主,你没有去送他么?” 
“大王已经不准我离开家了,我在窗台上看,却怎么也看不到。” 
“他还是被抓去了,有大鸿在,我无能为力。可惜刑天却不在这里。” 
“魑魅,你说大王真的会……杀了他们?” 
“千年黄河路,路下多少骨。水退终不返,都作今朝土。”魑魅凄凉的笑着,“就算轩辕不下毒手,古来黄河边,又有过几个归人?” 
“连你也救不了他么?那怎么办……怎么办……”云锦低下头去,紧紧的握起了拳头,手心里忽然有血丝透了出来。云锦忽然抬起头,泪如雨下:“那该怎么办啊?” 
然后云锦愣住了,被衬着圆月的魑魅正静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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