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欢记(花雨短篇小说集之三)》第14章

关门倚着门板，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挂出想哭还是想笑的表情。
他们以为我会怎样？会伤心会难过会痛哭流涕吗？难怪早起来到公司便感觉到种种奇奇怪怪的目光，原来是知道了总经理今天即将订婚。
曾被誉为白金镶钻单身汉的总经理时渊家世人才样样出色，可惜对女人从来保持适当距离。唯独对我照顾有加让许多女人眼红嫉妒，公司里也因此一度传出我跟他的臆测传闻。
但这一切仅仅是人们一相情愿的看法，时渊对我是疼爱妹妹般地疼惜和宠爱，从校友到同事，十二年的相处不是说来骗人的。
但嘲讽的是我也是那些一相情愿的人之一，认为自己总有一天能够进驻到他心里。习惯他责备的口气里带着担心和宠溺，为了他的喜好而隐藏自己，看他含笑的眸子，乖乖等待他的赞扬，就像是一个渴求得到糖果的小孩子。
没错，小孩子。所以他眼中的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女孩，即便我已经达到了他所有对于淑女的要求。但从一开始，我就已经丧失了进驻他心的权利。
一整天，我用繁忙的工作麻醉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我怕自己空闲下来会忍不住去当肥皂剧里三流的女配角。
晚上8点30分，我站在顶楼办公室向着一张美丽的面孔举起杯，作为告别这份爱情的前奏。　
第四十章
但我没有喝，只是有些出神地看着楼下来往川流不息的车影跟闪烁的霓虹。　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这些词似乎就是专门为这座城市而创造。
晶莹剔透的酒杯碰上玻璃墙后发出悦耳的声响，顶楼宽大的玻璃窗上倒影着我执杯的样子。
所有人都去参加总经理的订婚酒宴了，除了我这个胆小的逃兵。离职报告我已经打好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了，明天，公司里将不再有“江秘书”。
我承认我是个怯懦的人，敢爱又不敢开口，想要得到却更怕失去，患得患失之间世界早已沧海变桑田。于是，我输了，彻彻底底地成了爱情的失败者。
如果我大胆一些，事情是不是会有不同？我问着玻璃中倒映的我，两个人的眼睛同样是没有答案的迷茫。
“你要离开公司？”不在意料之中的声音让我停下胡思乱想恢复成平日的温柔娴雅，但等我看清眼前的人又觉得没有必要。
是任羿，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我的心事的人，同样是从校友到同事认识了十二年；更重要的是他钟情于我。他会出现在这里，我并不感到意外。
“是啊，明天就走。你呢？不必参加总经理的订婚宴吗？”瞥到他手中的酒杯跟酒，我向他举了举杯，然后一饮而尽道。
“刚刚逃出来，想找人喝一杯，但你显然是比我更专业的酒客。你还没有放弃他吗？”嬉皮笑脸的话到最后已经变得严肃，我看得出他眼底的关心。
“我早就放弃了。”装作不在意地拿过他手中的酒替自己添满，可惜身体却不争气地出卖了我——我的手有些发抖，而且是在温暖如此的九月底。
“那离开是为了什么呢？总不会是怕看到他跟那个女人吧？”任羿的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但那双精锐的眼睛却不时瞟瞟我。
“我怕她个鬼！”话火大地脱口而出，粗鄙得让他皱眉。
“淑女不该这么说话。”
“可惜我不是淑女，淑女的江夜只是做给他看的，而且他根本不喜欢淑女，所以我现在连做都懒得做了。如果你想看淑女，宴会上多的是，但恕我没有回应的心情。”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我知道即使我的外表如何的温顺，内在依旧是叛逆不驯。往日或许我还有演戏的动力，但现在压得人窒息一样的痛让我没有任何力气来回应别人。够了，我已经没有力气来应对这一切了，既然选择逃避，那干脆再彻底一点吧。
喝完最后一杯红酒，我认真地看着任羿，看他深邃的黑眸里倒映一条摇摇欲坠的影子。
“带我走吧，去纽约。我知道你搭明天的飞机，我想我至少还有能力弄到一张跟你同航班的机票。”
“……好吧。希望你不会后悔你的决定。”沉默了很久，任羿苦笑着答应了我无理的要求。　
第四十一章
被爱的人总是有权利要求爱人的人付出，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适用于我，也同样适用于任羿。麒　麟小说　www。70　。com
爱情，是让人疯狂的毒药。
纽约，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们陌生的一切，不再有让我压抑让我窒息的空气。踏着三寸高的高跟鞋我如鱼得水，身上的名牌套装映衬我优雅得体的微笑，完美得一如上通告宣传的明星。
不张狂、不冷漠、不外放，永远保持最佳姿态，再配合一颗精明脑袋，自然无往而不利，业绩单如雪片纷至而来。
短短数个月，细心又善良的我已然是新老板的心腹，而公司另一大将任羿向来对我呵护有加。身负天使祝福女神加护，我是众人羡慕的幸运儿。
12月23日，平安夜前一天，我再接再厉拿下挑剔的洋鬼子戴维斯，圣诞节的红包因此厚度再加一倍不止。
老板笑眯眯地召我前去嘉喻封赏，我自然是笑眯眯地欣然前往。
走下九楼后我转进茶水间，背后突然传来森森冷意，连中央空调都瞬间失效。
“江小姐真是厉害，连一向最挑剔的戴维斯先生都对你赞不绝口，不愧是总公司出来的精英。”
“哪里，杜小姐过谦了。这次谈判内容是任经理亲自拟定，我只是照本宣科做好自己的分内事罢了。”施施然回头，我露出真诚微笑。来人是企划部要员，曾经也风光一时，只是我出现后，她就无法再作那“万绿丛中一点红”。如今我拿下戴维斯，她自然心中不忿。只是这种程度的明褒暗贬还动不了我分毫，我又何必为逞口舌之快再为自己树敌。
我清楚自己擢升太快，引人嫉恨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对方并不领情，高亢女音不怀好意地冷笑，“江小姐真是谦虚，听说在总公司时一直负责后勤，万事皆备，没想到在业务方面也是独当一面。总经理真是埋没人才。”口气微讽半含酸，十里皆闻。
抹上三分忧伤神色，我眉头微颦垂下眼睛一笑置之，神情楚楚我见犹怜。
对方假意惊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我站在茶水间不着痕迹地得意微笑。演戏演了这么多年，连时渊都分辨不出我的真情假意，何况杜华一向把我当草包美人。
“这次演的是什么，被人欺负的草包美人？”正得意间，不防有人撞进来。端正微笑的面具我才抬头，一张熟悉的面孔放大在眼前——回总公司述职一周的任羿。
“演戏是我的爱好啊。”微微一笑，我看着挡路大树，那张英俊的面孔掩不住几分疲惫。
拐带我“私奔”的罪名大概让时渊把他好好念了一顿，然后再严肃不过地要他好好对我。本待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现在还要对沟渠作出一副月色袭人的样子……为数不多的良心跳出来戳着我厚厚的脸皮，我于是迈开三七步一副痞子样地摸出红包，得意洋洋地在他眼前晃晃。　
第四十二章
“下班后我请客，想去哪里？”
格调高雅的西餐厅，谈笑风生的俊男美女西装革履香衣鬓影，实在是一幅赏心悦目的图画。麒　麟小　说　www。70xs。　com
饭后的甜点是冰激淋，柔滑的巧克力带来丝滑美感配着飘香的白兰地芬芳，人生的幸福莫过于此。
三毛小时候想要做一个夏天卖冰激凌的小贩，不是没有道理的。大大地挖一勺填满涂着艳丽唇膏的嘴巴，豪迈得叫人咂舌。
“你以前从来不这样吃冰激凌。”
呃？我边吃边回想，依稀记得时渊曾经笑说我吃东西的样子像小猫。
“唇膏也被吃掉了。”
是啊，我暗自点头。
吃得太大口唇膏当然会被吃掉，可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蹭，冰激凌很快会融化。
盘子外伸进一只勺子，挖走最后一朵巧克力花。
我皱下眉，“会发胖的。”
“没关系。”勺子得寸进尺，又挖走我面前的柠檬球。
我叹口气，“会影响毛色呀。”
勺子停了一停，然后我就目送着整个冰激凌走出我的视线。
好吧，我知道我胃不好，吃太多冷的东西会胃疼。
可我不喜欢这样的温柔体贴。
好心情一下不见，我看着任羿看透一切地买单然后跟在我身后出门。
我知道我对他的所作所为很过分，但喜怒无常是女人的本色，任意妄为是女人的权利。而且，他并不在乎。
出门一阵寒意袭来，夹杂着细小的粉屑打在脸上。仰起头，黑色的天空亮着怪异的红色，雪花星星点点撒下来。
打了个寒颤，带着他人体温的男式大衣立刻被转移到我的肩头。
“太长了。”裹着任羿的大衣我毫无愧色地在路边坐下，细工裁剪的大衣不可避免地沾上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