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第196章


她是真的什么也听不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纠集成一团乱麻,将她的心填的慢慢的,让她无法分辨精致的脉象,理清纷乱的头绪。但却本能的意识到死亡一样的旋律,像是最诡异的直觉,在不断的被送进她的耳中。
可是,无论怎样的心乱如麻,她依然清晰地感受到身后的视线。
“你是谁?”床榻上的人忽然转过头问道。
他知道她是齐泷的宠妃苏谧,刚刚在大殿的筵席上他们就见过面,而且,她居住在墉州的那些日子,她跟随在远征军中的那些日子,必然是隐瞒不过他的。
现在却依然这样问她。
他发现了什么?
“我叫做苏谧,”她轻声说道,然后她的声音放的很轻很轻,就像是情人耳边的呢喃,又像是睡梦之中的呓语:“家父顾清亭。”
浅浅的一句话,一切都已经简单明了,保蝗艚摇?br /> 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机会,不会有勇气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可是现在她说出来了,这样简单,简单到像是蜻蜓的翅膀掠过水面,轻微的波痕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却又这样的沉重,仅仅一句话,就让她丧失了自己的全部力气。
她终究是没法自欺欺人地过上一辈子。
倪源的眼神骤然明了,他冷电一般的目光射向苏谧。
苏谧毫不退缩地迎上那样的目光,带着解脱一样决然的快意,用冰冷欢畅的视线对视着他,让他的目光狠狠地刺在自己的眼中,自己的心上,不去感受那从她身后传来的热度。
他听见了,可是他呢?
“好好好,”倪源忽然朗声长笑起来,“能够死在他的后人眼前,倒也算是死得其所……”
苏谧不敢去看身后的眼神,她却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那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逐渐绝望,逐渐冰冷。就像是寒冬时候来不及收起的花朵,忽然之间就面临了枯萎的命运。
那样的眼神,苏谧害怕只要看上一发,她就要猝不及防,她就要溃于一旦。
眼前倪源的笑空奇迹般的开朗而明快。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然后目光越过她,投向她的身后,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而温馨。
让苏谧忽然之间就回忆起了自己的父亲。
“廷宣……”他喘息着说道,可是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鲜红的血迹从他的口中涌出,溅在离他最近的人身上。
苏谧撞撞跌跌地走在路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么阴暗的大殿里奔出的。她只是知道自己已经离开,已经把身后那一段空间留给了他们父子二人。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已经覆满了一地。
天也阴沉,地也阴沉。
走在满天满地的雪花之中,苏谧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衣裙上面鲜红的血迹,那些被鲜血喷溅了的地方恍如被沸腾的油浇中,仇人的鲜血给她带来难以置信的腐蚀一样的疼痛,带着用刀子切割去腐烂的伤口一样的快意,让她因为过渡的激动而颤栗不己。
之后呢?之后的路在哪里?当她的仇恨终于了结,她发现她已经一无所有。
这一路走来,复仇的道路已经淘空了她的生命。
心里头只余下一片茫然,她就好像是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一片孤舟,上面,下面,全是无穷无尽的蓝,望不到头,看不到边,随着风浪起伏之间,上下飘荡,已分不清楚那边是天,哪边是地。
似水东流
“娘娘,娘娘,”迷茫之中,她朦胧地听到了一个声音:“娘娘,皇上正在召唤您,正着您一起去和他看烟火呢。”
她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远远地一群宫人围拢了上来。
看烟花?
她想要从着束缚之中解脱,却全然没有丝毫的力气。只是失神地被那些宫人拉扯着,扶持着,向着不知道哪个方向走去。
直到面前被一堵高高的墙壁阻隔了去路,她才茫然地停住了步子,仰头向上望去。
那是一栋高高的城楼,高的看不到尽头,高的让她几乎以为已经接触到了天幕上的星辰。
是神武门。
她朦胧地想着。
仰头望去,神武门高高的城楼已经被尽职的礼部官员工匠们装饰地繁华富丽,一如这身后连绵不绝,望不到边际的九重宫阙。无数道灯火组成的光亮让它在人们视线里神圣庄严起来。
在这样辉煌的红光里,在这个灿烂到幽异的夜晚里,满地漫天的雪花似乎都变得灼热起来。
随后她感觉到自己落到了一个如同冰雪一般清冷的怀抱之中。她转头看去,在这漫天的雪花和灯火之后,她看到了他苍白的容颜。
“谧儿,不是刚刚答应了与朕一起去看烟花的吗?”是齐泷俊美依旧的面容,带着淡漠诡异的笑容。
苏谧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夫君拉起她的手,然后向着神武门城楼走去。
苏谧多年以后试图回忆起那一晚的情形的时候,她发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地心情来回忆它。
她只知道,那一天晚上,她已经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残酷,可是接下来。她所要经历的却是更多,更狠的残酷。
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的时候,空气之中弥漫起一种让她沉醉如在梦中的异香。
她条件反射地低下头去。
在这个异常地夜晚里,她以为任何地意外都不可能让她震惊了。可是当她再一次看见自己爷爷裙上面鲜明的血迹的时候,她还是震惊并且尖叫起来。
她的衣裙上,原本鲜红的刺眼的血迹,已经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蓝色,一种纯净地像是早春的天空一样的蓝色,迷蒙的如同夏日的海洋一样的蓝色。
此时附着在苏谧的衣裙上,它却诡异惊谲如同最深远的噩梦。
在这个让整个天下都为之震惊,让整个大齐历史都为之铭记地夜晚里,苏谧在神武门城楼过道高高的楼梯上惊声尖叫起来。
声音传到遥远遥远,让守候在城楼下的宫人震惊地仰起头,看向只有两个人的城楼半道。
苏谧地全身都在颤栗,就好像是一片飘零在这个冬季的枯叶。
血化为蓝,幽香难抑,是早已经成为江湖之中神话的天下第一奇毒泰天水的中毒迹象。
齐泷温柔的伸出手去,他抚摸着她地容颜,就好像是以前他们两个亲密相伴的日日夜夜那样,“一切都要结束了,等明天,我们两个也会闭上眼睛,到时候,你就是我地皇后。和我一起埋葬在皇陵里面。”
苏谧惊恐地向后退去,踉跄着依靠在后墙上,才免于跌倒在地,她仰起头,无力地看着齐泷异常喜悦的面容。
“这个天下。想要从我的手中夺走,谁也不能。”他轻声笑起来,眼中有异样的神采在闪烁,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不能。”
是那壶酒!
苏谧猛地醒悟过来,是刚刚在前殿的群臣筵席上,她亲自斟满的那壶酒。
她已经无法思考齐泷是什么时候得到了泰天水那样的奇毒,又是在什么时候精心地安排了那一毒壶酒的。
她只知道,是她,将那壶毒酒注入了杯子里,并且亲手奉到了四个人的面前。
她自己!她的夫君!她的仇人!还有他!
他也喝了这壶酒!
她的脑中猛地想到了这个念头。现在他在哪里,还在这个宫殿里面吗?他怎么样了?他知道自己中毒了吗?
他的武功很厉害,也许能够将毒药逼出体外,对了,只要及时地将毒酒的消息告诉他,只要现在就告诉他。她这样想着,转过身去,拼命地振作起最后的力量,就要向乾清宫前殿跑去。
齐皓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然而,马上就要冲下楼梯的身子被一个果决的力量狠狠地拉住了。
“你要去哪里?”齐泷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腕,脸上依然带着似笑非笑的欢畅。
“你马上就要朕的皇后了,难道不应该与朕一起去上城楼参加万民期待的祭祀大典吗?等我们一起登上了城楼,看着大齐无限广阔的万里江山。看着大齐忠心拥戴的子民,这一切都是我的功绩,都是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皇图霸业。”齐泷的脸上浮出虚幻如梦中的笑容。就像是一个稚嫩的孩子,在满心期待地描述着属于他的美好未来。
他拉住苏谧的手,继续向着城楼上走去。
苏谧想要尖叫,但是她已经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要挣扎,却只能够踉跄着被他拉扯向前。
高高的神武门城墙,墙外的那一边,是万千期待的大齐民众和军队,他们正等待着出现在城楼上的那个人,无论那是谁,是倪源或者是齐泷,他们都会向着他欢呼雀跃,庆祝这迟来的胜利庆典。
而墙的这一边,是延绵不绝的九重宫阙,是让人挣脱不开的重重迷雾,是让人沉沦绝望的泥泞深渊。
苏谧呆滞地随着齐泷的动作将她拉扯上城楼。就在眼前,举行祭祀的平台已经搭建地高高的,瀚海楼台百丈冰。
齐泷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神色来,他抬起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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