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第797章


佛在回忆着什么,怔怔地出神,半个时辰下来,雪白的小笺上才堪堪写了几行:
“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临窗的女子年方韶龄,明眸皓齿,然而却穿着道家的长袍,一袭素衣一尘不染,漆黑的长发绾于玉冠内。她素手执笔,举止恬静从容,有旷然的林下之风。她对着暮山秋景出了一会儿神,方才想要把这首《春雨》继续写下去,却听到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
执笔的素衣女子叹了口气,随便扯过一本《玉皇心印妙经》盖住案上的《玉豀生诗集》,将写了两句的信笺收入怀中。刚搁下了紫毫,转过头来,便看见了几个惶惶不安的师妹站在门外。
“唉……这么急,有什么事情么?”女子皱了眉头问。
“华、华璎师姐,不好了……掌门师姐和六师妹她们今日下山碰上了风神会的人,结果六师妹沉不住气和他们动起手来,然后就被他们掳走了。”说话的是脾气甚急的三师妹华云。
“又是风神会的人?”华璎又皱了皱眉头。这些天来,天天听说风神会的人要来对白云宫不利,宫里上下个个如临大敌。然而,半途跟着师父出家修道的她,却不知道这个小小世外道观和那个江湖中神秘组织的恩怨由何而来。
自从七年前那个大雨之夜,还是宦家千金的她跪求云游偶遇的师父度化,静冥师父慨然应承,携她入山。此后的七年,师父虽然对她很好,却从未和她说过这个白云宫的往事。自然,她也没在意那些江湖间的恩怨。她束发皈依青灯黄卷,只是为了心灵的永久宁静。
“出了这么大的事,去和师父说了么?”沉吟了一会,她问同门。“师父今日似乎又犯头疼病了,在天心阁闭关静坐,吩咐了不可打扰。二师姐你说怎么办好?听说这次风神会来的那个人是组织里最厉害的一个,又凶又狠,我担心掌门师姐会不会被他们杀了?”华璎不过问了一句,华云却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最厉害的?”华璎这才一惊,站了起身,手指在案上不自禁地拂过,却碰落了笔架上那支湖州紫毫,“那么说,是风神双骑中的风涧月亲自来了?”
“哎呀,不是风老大。虽然他是风神会的龙头,但是最厉害的却不是他呀!”华云见二师姐到了此时还一副懵懂的神色,完全不同于掌门师姐对于江湖中事那样明了决断,也不禁急了起来,“二师姐你怎么还这么糊涂?你压根把师父再三要我们小心的那个人忘了么?”
“啊,是那个‘惊神一剑’!”华璎终于记了起来,脱口道。
华璎叹了口气,掌门大师姐华清出了事情,白云宫中以她为长,这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推脱了。她虽然平日淡漠闲散,华清与她之间也多有嫌隙,但是大事临头,她却知道自己的责任所在。
“他们在哪里扣住了大师姐和六师妹?”她站起了身,转到屏风后,换下了宽大的道袍,玄白两色的劲装衣服映得她柔美的脸陡然间多了几分英气。一边问,她一边抬手取下了壁间挂着的长剑,微微一抖腕,“呛”的一声,白光如同游龙般掠出,在她指间游走不定。拔剑在手,华璎低首凝视剑锋上那一缕浅碧,眉目间有肃然之色。
众位师妹都屏声敛气地看着二师姐,眼神又是佩服又是羡慕。“我们打听过了,风神会这次来的七个人,都住在钱塘城的望湖楼里。”华云有些敬畏地说。
第二章 红楼隔雨相望冷
碧城山离钱塘有一百多里路,待得赶到城里,已经是薄暮时分。
“下雨了。”陡然间,感觉有凉丝丝的东西飘落在脸上,七师妹华阳仰头看了看天。暮云四合,烟雨迷蒙,近处的湖面上腾起了淡淡的水雾,宛如梦幻。
在第一滴雨水落在脸上的时候,华璎心中震动了一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心中那根看不见弦。她蓦地回首看着湖面上那道植着杨柳的长堤。然而,秋柳只是萧疏地在雨前的冷风中飘摇着,甚是空寂。
雨开始下得更大的时候,她们走进了望湖楼。望湖楼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飞檐画角,俯瞰着烟波缥缈的西子湖,景色极佳,一向是游人登高饮酒的所在。
华璎带着师妹们登楼而上,女子们的足音,在空荡荡的望湖楼里回响。蓦地,她感到了凌厉的杀气,拇指轻挑,轻轻一声响,凝碧剑弹出了吞口。
华璎在楼梯上顿住了脚步,从楼梯边抬头看上去,最东边的窗口上有一个男子的背影。那个人正倚窗远眺,看着白堤尽头。从楼梯上看去,只看出对方紫衣黑发,前面的茶几上横放着脱鞘的长剑,在暮色中光芒四射。那个人用一条银色的丝绦束着长发,看来清冷而寂寞。
她却抽了一口冷气。那样凌厉的杀气,就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知为何,这个人的背影,居然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熟稔。她不由自主地在楼梯上停了步,身后跟着的师妹们也停了下来。
“你们不用妄想!白云宫的青鸾花绝对不会给你们这群畜生的!风神会和白云宫是世代的仇家,宁可毁了青鸾花,也决不可落在你们这些畜生手上!”六师妹华嫦清脆的嗓子,此刻听来特别响亮。白云宫的女弟子大都因为清修而沉静寡言,像六师妹那般牙尖齿利的还是罕见。
“我们只是想借青鸾花一用。花儿明年还会再开,但是我们老大不及时服药就会死!人命关天,你们师父怎可如此不通情理?”
“呸!风涧月那家伙死了就死了,和白云宫有什么相干?谁叫十五年前他打不过我师父来着?活该——”伶牙俐齿的华嫦,声音清脆,一连声地反驳下来。
“啪”。忽然间,一声响亮的声音后,六师妹的话蓦地中断了。
“你、你……你打我!”华嫦仿佛被那一下子打得傻了,过了半天才带着哭腔开口。
“我为什么不能打你?”紫衣人的声音带着一股逼人的杀气与傲气,“何况你敢骂风老大,就算是女子我也一样打!恃宠而骄,你师父怎么教你做人的?”
“好啊,风神会的人反正都不是好人……我才不怕死,你杀了我好了!”六师妹向来倔强,被人一骂,更加咄咄逼人起来,“惊神一剑算什么?你不要以为你本事好我就怕你。告诉你,你给我师父提鞋都不配!就是我们二师姐的武功,也强过你呢!”
仿佛被这个俘虏的利嘴激起了火气,紫衣人隐约冷笑了一声,搁在窗棂上的手一动。隔着雨丝,华璎看见有一道雪亮的光芒在暗淡的室内破空而出。
“呀!”这时候,身为二师姐的她才回过神来,抢身上去已经来不及。她的手迅速地在鬓边一掠,食指轻弹,“叮”的一声,那道白光忽然停滞了一下。
“二师姐,你们来了么?”华嫦的声音带着惊喜,掌门师姐却是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大家知道华清师姐向来高傲,自然不肯出声。
楼梯口一阵脚步声,已经有几位风神会白衣黑氅装束的弟子抢到,为首的浓眉高挑少年一抱拳,招呼:“是白云宫的各位到了么?这边请,我们卫二当家久候多时了。”
然而,素衣佩剑的女子站在楼梯上,率领着一众年轻女道,却依然寸步不动。她只是转头看着斜上方的窗子,脸色渐渐苍白,有恍惚震惊的表情剧烈变幻在她清丽无双的脸上。华璎紧紧咬着嘴角,单薄的唇抿成了一线,眼色飘忽不定。
此时,那个紫衣男子也已经转过了头,定定看着这边。他已经不算很年轻,然而少年的冷傲和锋芒依然停留在眼角眉梢,固执地不肯收敛。眉骨、鼻梁都很直,脸部利落干净的线条仿佛案上那柄古剑的剑脊,有一种疏狂傲世的意味。
“怀冰……”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忍不住失声惊呼。
“小妍?”在高楼上,手指轻轻收拢,感觉到手心里那粒蓝瓷耳坠紧紧压迫着手骨,另一个名字从紫衣的卫公子口中吐出。
暗淡浓密的云聚集在西子湖上方,雨丝默不作声地倾泻而下,在两个人交错的视线中织起厚厚的屏障,云中隐隐有雷声滚滚逼近。许久,当窗而立的紫衣人摊开手心,低头看了一眼,忽然头也不回地冷笑了一声:“原来,如今你叫‘华璎’!”
“不错,小道七年前束发入山学道,师父赐号华璎。”素衣玉冠的女子垂下眼睛,淡淡地回答着,然而握着剑的手却因为用力而有些苍白。她的眼睛瞄着桌上横放的出鞘利剑,古朴的剑锋依旧澄澈如水,只是上面“流光”两字更加模糊了。“原来卫怀冰卫公子,便是天下第一大帮风神会的二当家。小道孤陋,竟是今日才知。”她的声音里亦有微微的讥讽和叹息。
听到她直接叫出二当家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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