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坏笑》第54章


“今天是八月二十号。”文青水默默地想。窗外的蝉声开始继续鸣叫,长一声短一声的,加重了一个人内心的烦躁。文青水感到自己如果再继续呆在这间房子里肯定会疯掉,从黄昏到黑夜,他一直在喝着伤心的啤酒,他在一瞬间充满了绝望,他想出去走走。房间里没有开灯,黑黑的,只有月光跑进来,把它的重量放在窗台上。
后来文青水就提着半瓶啤酒,像被风吹得乱飞的纸张一样飘出了房间。
他在师大开满白色花和掉满梧桐叶的小径上漫无目的地走,心里的仓惶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面对陌生的路口。
校园很静,偶尔从不远处的家属区传来一些喧嚣。文青水随便地走在任何一条小径上,然后茫然地往自己嘴里灌着啤酒。后来他就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师大的操场。
暑假的操场很安静。月光下,绿茵茵的草坪绿得让人心醉,操场空无一人,只有风的脚步在追赶着夜晚。文青水本来打算穿过操场,到对面的石阶边坐一坐。可是他走到操场中间的时候脚一软,就不由自主地和酒瓶一起倒在了草坪上。文青水浑身无力地躺到草坪上,像一具风干的尸体。月光照下来,草坪绿茵茵的发着甘甜的气味。一切寂静无声,文青水隐约听到草丛中几只蟋蟀在唱着寂寞的歌。远处的家属区亮着一点点星光,有细微的喧嚣响起来。文青水在一瞬间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家乡有山、有纯甜的水,还有青青的中学校园和紫儿的花裙子……。这时候,远处的家属区边有人在放收音机,隐隐约约有一阵游丝一样的歌声传来,虽然隔着寂静而漫长的夜晚,但文青水听力很好的耳朵仍然能够准确地分辨出那首歌的名字,那首歌是台湾歌手郑智化唱的,叫做《麻花辫子》。……是谁解开了麻花辫,是谁改变了诺言,让那不经世的脸,转眼沧桑的容颜……
歌声如泣如诉地响起来,曲子哀婉而沉郁,仿佛一个垂暮的老人在追忆着年轻时拈花的逸事,又像阴天里的雨滴随意滑落在一个人的双肩。弦上走出的节拍低缓而郁暗。文青水静静地听着这支突如其来的歌,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像风中的花籽一样铺天盖地,涌上了脸颊。
通过朦胧的泪眼,文青水仿佛又回到了他和唐儿邂逅的那个图书馆的下午。那时唐儿梳一条美丽的麻花辫,穿一条白得耀眼的裙子,她笑的时候,声音又脆又响,像山间洒落的铃铛……歌声河水一样轻轻地流动,仿佛一个咳血的人站在雾朦朦的早上。在歌声中,文青水仿佛又听见了唐儿脆生生的声音在说:“你就是那个诗写得很棒的文青水……听说你很容易脸红……”然后就是一串格格格的黄鹂鸟一样的笑声。……是谁解开了麻花辫,是谁改变了诺言,让那不经世的脸,转眼沧桑的容颜……
歌声如泣如诉地延续着,文青水躺在草坪上,心里仿佛有一百枚针在飞针引线,他的泪水晶莹剔透,顺着眼角连续不断地滑下来,掉在身边的草叶上。
而月光闪亮得一如既往,给大地铺上了一层炫目的碎银。
文青水突然从草坪上站起来,发出一声竭斯底里的困兽般的嚎叫:“啊——”他叫着,声音又长又尖厉。他用手拼命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他的声音雷鸣一般划开了蔚蓝的夜空,遮住了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然后他从地上拾起来那个已经没有了酒的空瓶子,用尽全身力气像扔一个既将爆炸的炸弹一样地把它扔了出去。
“砰。”啤酒瓶在远处撞击着石阶,发出愤怒的碎裂声,那些碎了的玻璃像一小块一小块的刀片一样飞溅开去,声音又尖又脆,在寂静的夜晚如同抽刀出鞘时的声响,它足以惊醒任何一个人深夜的好梦。文青水就是在这时候突然想到了郑纤。
“我的紫儿,”他这样想,当郑纤的身影像一支刚刚出水的荷花在这一瞬间浮现在文青水的脑海的时候,文青水就疯狂地叫起来:“紫儿,我的紫儿。”然后他在月光下的操场开始了疯狂的奔跑。郑纤仍然住在江边那套有些破旧的房子里。不过她很快就要搬离这里了。文青水在走进郑纤房间之前内心一直袭卷着一种冲动。他像风一样卷过几条大街,内心被一种虚拟的果子或者梦的设想所迷惑。他想在郑纤的怀里死去,尽管这之前郑纤已经不是郑纤了,她是紫儿。那时郑纤正独自一个人坐在卧室里一把别致的凉椅上。屋里很安静,陈设依旧温馨如同一只鸟儿的窝巢,房间里开了一盏绿色的灯。郑纤穿了一条薄薄的有暗花纹的睡袍,斜斜地坐靠在凉椅上。凉椅放在窗边,窗上依旧挂着一串紫色的风铃,被月光照耀得如同瑰丽的紫水晶,有风过路的时候,那风铃便轻脆地响,发出丁当丁当的悦耳声。
郑纤轻松地靠在凉椅上,她可以听见窗外江水掀动的声音像一支优雅的钢琴曲。
儿子凯凯已经被姥姥接走了。郑纤感到一个人的时间休闲而别致。这幢小楼很快就要被拆迁了,再等个一年半载,这儿将建起一座全市最大的水上乐园,而郑纤将重新拥有一套更精致的小房子。但郑纤仍然有些舍不得这里,自从和那个没心没肺的前夫离婚后,她远离尘埃喧闹的都市,搬到了这里,一住就是好多年,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这套小居室有了一份难舍。“人毕竟是有感情的动物。”郑纤想。
文青水已经很久没有到这儿来了,郑纤虽然会惦记这个年轻人但却没有丝毫的怨责。因为郑纤非常清楚自己和文青水的关系,她知道他们之间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事实上,自从和文青水发生了那件事之后,郑纤在内心一直都对文青水充满了感激,是文青水用他年轻而健康的身体唤回了她的第二次青春和激情。现在,郑纤越来越注重自己的仪表,她开始精心呵护自己的肌肤,就像小鸟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样。同时,在她心里,有一个简单而又略带几分羞涩的愿望已经热烈地升长起来:那就是——她需要爱。她需要找到一个自己认为优秀的男人,并且把自己的一生连同儿子一起交给他。最先产生这种想法的时候郑纤有些害怕。因为就在这个夏天之前,她还是一个准备孤独一生的女人。转变来得如此之快,她想嫁给一个男人,这个强烈而充满落差的现实让她自己都暗暗吃惊,好像一觉醒来所有的世界都具有了梦幻的色彩,可是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她就不能控制自己了,她感到心里有一枚心形的小太阳在一点点地拔高,再拔高。母亲知道了郑纤的想法后快乐得像一株风中的老榆树,母亲说乖女儿你终于想通了……但郑纤知道这并不是自己想通的,而是一个沉淀着忧郁的青年帮助自己想通的。
文青水疯狂地从大街一直跑到江边,远远的,他就看见了那幢熟悉的铅灰色小楼。这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他的泪水已经被风吹掉。
郑纤在听见敲门声之前先是听到古老的楼梯由下而上地响起来咚咚咚的声音,然后她才听见自家的房门被无数只啄木鸟乱乱地敲。
其实那时郑纤也渴望再见一次文青水。因为她想在搬家的时候搬掉以前的生活,同时也包括搬掉文青水。郑纤希望自己离开这间江边的房子的时候,会走到一个新的阳光下,对这一点她像对自己儿子的学习成绩一样充满信心。郑纤想再见一次文青水,并不是像以前一样因为说不出口的脸红心跳的性欲,她是想在结束一种灰色记忆的时候最后再看一看那个记忆中唯一有些亮色的人。然后,她就不打算在任何一个时候记起他。敲门声响起来的同时郑纤突然有了一种预感:“小文来了,”她想。
郑纤拉开门,她看见了头发零乱而又一脸忧郁的文青水,她还可以分辨出他脸上曾经有过的泪水已经被风吹干。郑纤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地看着文青水,“他怎么了?”郑纤想。
“我的紫儿,”文青水叫着,他突然就拥抱了郑纤,抱得紧紧的,就像溺水的人终于捞住了一块长方形的浮木。郑纤软玉一样的身体在猝不及防间就被一双有力的手带到了一个异性滚烫的怀中。郑纤有些无助地想挣扎,但终于没能够。而文青水的嘴唇已经雨点一样地落在了她的脸上,郑纤感到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眩晕,如同海水没顶的时刻。这时候,文青水的手已经揭开了她的睡裙,并开始爬山一样地在她的皮肤上划行。
当郑纤洁白的身子像一条大白鱼一样呈现出来的时候,郑纤突然感到事情有些不妙,她想我不能再和他这样。“不——”郑纤慌乱地说,可是她的声音却在一瞬间哑掉了。她连自己也没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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