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皇后之路-第135章


眼见我捧起了嫁衣,一旁的左连城也是面上一个失神,盯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目光跟随着我的动作,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是想了想,奈何想了又想,终归还是忍耐回去了,只是远远的,隔着一张桌子,仿佛隔着咫尺鸿沟一般,默默的看着我,除此之外,竟是什么也说不出,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只不过,左帮主,小女子穿上这一身嫁衣,却并不是没有条件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从满腹心事中抬起了头,手托着那件嫁衣,冲着左连城,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
听我这句话,左连城也是面色微变,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一双眸子兀自看着我,却在转瞬之间,已经警醒了过来,笑容微露,陡然间已是回归了本位:“姑娘有什么吩咐,在下自当一一遵从,绝不敢有半点异议!”
我点点头:“帮主果然爽快,小女子也不妨直言了”说着话,扭头四处查看,将声音尽量压低,“唯恐隔墙有耳,还请帮主附耳过来,方便你我二人从长计议才好……”
……
三天之后。
我们满族人嫁女儿,规矩与汉家格外不同,唯有繁琐细碎是一模似样的,从下定到过礼,再到穿衣上头,请一位全和人太太帮忙铺被,两位生肖相宜的送嫁太太帮忙上轿下轿,男方女方还要分别邀请四位六位甚至十二位的红顶子蓝顶子组成送迎亲队伍,新妇下轿到门口,新郎要连射三箭去煞,再经历跨马鞍、迈火盆等层层规矩考验,一直到新人坐进洞房,从送嫁太太手上吃过子孙饽饽,喝过合卺酒,压一个半生不熟的饺子在褥子下头,再听一大段祝福新人早日开枝散叶的子孙经,把一对新人折腾到疲惫不堪昏昏欲睡,这一天的热闹才算差不多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新媳妇三朝回门的另一套热闹繁琐了。
可是对于每一个新嫁女儿来说,不过经历再多的辛苦,出嫁的这一天,都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一早起来,穿上从里到外一整套崭新的嫁衣,登上还有些咯脚的花盆底,坐在镜前,蘸着刨花头油,第一次在脑后紧紧梳起专属于已婚妇人的双把字头,鬓边戴花,耳下挂铛,最后再顶上一副沉甸甸的旗头,伸手极小心的将两边的丝绦穗子梳理的一丝不乱,待一切收拾停当了,最后,来到双亲面前跪地斟茶,讲明这个时候是一定要哭出声的,表明女儿对娘家的依依不舍,从此以后,晨昏定醒再不能问安尽孝,言行举止站立坐卧,全都要看夫家的脸色,哪怕想回娘家瞧一眼,也要先过了婆母小姑子那一关,再不能够像做家里女儿时这般无拘无束了。而额娘则会拿出一方红包,沉甸甸的装着平日积攒下的体己钱,偷偷塞进女儿手里,所谓“给姑娘添点儿脂粉钱”,其实说不出口的,这是担心女儿嫁过去后受苦,提前给女儿傍身用的。
那一刻,对于所有出嫁女儿来说,一半是喜,一半是悲,悲喜交加,哭不得笑不得,人生中最重要的这一天,竟活生生好似一出甜丝丝,偏又苦叽叽,头晕脑胀,任人摆布的折子戏……
而我,现在,趁着一片灯火通明,僵坐在镜前,身后眼花缭乱的是各种忙进忙出的各种身影,而镜中但见自己的姿容,在大娘一笔笔精心的描画之下,隐隐流露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光华,烘托得五官越发精致细腻,不但是美,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妖娆,配上大镶大滚沉甸甸的喜服,不但不觉得累赘,反而别有一番风韵,要是额娘此时能瞧见了,一定会笑着说:“瞧我们家姑娘,真是个美人胚子好模样,咱们新姑爷有福气了……”
可是此刻,额娘她却瞧不见我穿喜服的模样,而我所穿戴的,也并非旗袍旗头,虽然心里暗暗得意于这一番精心装扮下的美丽,然而我瞧着看着,却还是忍不住泛上一点怜惜和酸楚,心中叹息,眼前这个模样,但凭再美上个几分,也毫无意义,只可怜我平生第一次穿上嫁衣的这一天,竟然是一出即将开场的杀戮的前奏……
大娘站在身后为我梳头,手中忙活不停,却始终沉默无语,我从镜子里紧紧盯着她的动作,几乎要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过了许久,才听见她极小声地说了一句:“主子爷仍然没有话来,请姑娘少安毋躁……”
我望着大娘沉默的脸,也只能打心底里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强忍下满心的烦躁不安,突然听大娘极轻微的,仿佛在对我说,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了一句:“苦熬了这么些年,老奴自问不敢有半点松懈,不管主子爷有没有话来,这一番,咱们娘们终归是能盼来个结局了……老奴怕只怕身后无儿无女无人收敛,尸身被野狗撕扯烂了没法下辈子投胎,还求姑娘慈悲,可怜老奴伺候这一场,事后不羁哪里捡个荒坡野地,好歹替老奴发送一场吧……”
“大娘你……”话到嘴边,突然喉中一阵哽咽,再也说不出来了,大娘也不再开口,两人一坐一站,静静站在一片通红的灯火之下,没有泪,也不觉的心酸,只是怅怅的,好像终于翻越过了十万大山,打心底深处往外,只剩下疲惫,和麻木而以……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左连城清朗的声音,震得在场人都身上一颤:“吉时已到,花轿迎门,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着芳姑娘上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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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的喜堂,就设在丐帮每月初一十五召开分舵会议的大殿之中。
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里头,头顶四角坠边儿的红盖头,满眼尽是红彤彤的,热烘烘的,仿佛身子正坐在一团火焰中间,若不是隔着一层帘子之外,不时传来左连城说话的声音,几乎快要这满眼火焰烧灼的颜色,逼得就此晕眩过去了。
“轿子里颠,芳儿可还坐的惯?昨天晚上忙得那么老晚,今天又一大早起来,想必连早饭也没来的及好好吃,再经这么一颠,想必此刻胃口正不大舒服呢,我叫他们放下轿子,咱们一起散散走走,解解腻可好?”
他这话刚说出口,便指挥着轿子落下,眼看满天星的大红花轿晃晃悠悠着就要落地,一旁立刻传来一片非议之声,从说话的声音听来,仿佛是送嫁队伍里头的几个年高有德的女眷,被左连城方才那一番话着实惊到也气到,稍一犹豫,便离队匆匆快走几步,将身直接拦在了轿前。
其中一个为首的声音苍老有力,恐怕也是从小看着左连城长起来的老臣子,语气虽然恭敬,却并不谦卑:“帮主年轻,怕是对习俗礼仪并不熟悉,老身斗胆,要冒昧拦帮主这么一拦了,须知这大红花轿一经抬出,从头至尾,走街串巷,哪怕天上下刀子地下走火油,都不能沾着半点儿地皮的,这是谨防有小鬼从中捣乱,伤到轿中新人,而且迎亲花轿讲究的就是一个颠字,颠得越狠,说明新娘子的妆聘越沉,不但夫家有面子,娘家就更有面子了,这一套讲究虽说是繁文缛节,却也是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帮主断不可轻视,否则影响丐帮行运,可是会带来大霉头的……”
我在轿中闷声不响,听帘外左连城顿了片刻,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老规矩自然有老规矩的道理,可眼下芳儿在轿中坐不舒服,再这么一味颠簸下去,怕是身子骨也要折磨坏了的,若等一会儿到了喜堂无法成礼,那岂不是更会影响本帮的行运”说完不再理会那几个女眷,高声吩咐道,“来啊,将花轿小心放下,请芳姑娘出来,咱们步行前往喜堂。”
八个抬轿子的轿夫也是丐帮中有头脸的人物,乍听左连城这么吩咐,人人面上俱都变颜变色,腹中微辞纷纷,奈何慑于帮主之威,也只能勉强听命,将花轿轻轻放在了地上,左连城赶忙快步上前,也不用女眷,竟是亲手撩开门帘,伸出一手,搭住我的手腕,将我稳稳接出了轿来。
眼见这般情景,送嫁队伍顿时掀起一片悄声议论,我心中也是清楚,汉家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沾衣摞袖便为失节,更不要提这般携手揽腕的亲昵了,哪怕是夫妻之间也决不可如此放肆,何况我还是个没过门的姑娘家呢,所以此举一出,顿时引来无数不满,队伍里头的一阵议论声音犹如一阵冷风平地而起,刮得侍立身旁的大娘身上陡然一颤,即使有满身的红衣烘托,也得出脸色微微发起青来了。
然而左连城和我,却丝毫没有受旁人的影响,只顾挽起对方的手,相视灿然一笑,迈开步子,活似一对儿相亲相爱的小亲人似的,沿着昏暗幽深的隧道,一路并肩走下去了。
身后众人沉默了片刻,隐约有人轻声骂道:“好个狐媚妖精,瞧把咱们帮主迷的,竟是连祖宗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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