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皇后之路-第155章


那一晚的月光并不好,忽明忽暗的,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渐渐才把眼前的什物看清楚,只见门楣上高悬着三个字“莲心庵”。
原来,这里就是莲心庵啊。多年无人修葺,门柱都有些朽了,而暴露在寒风和烈日之下的门栓,经我大力一推,也嘶吼着断裂开来,激起一片灰尘。
望着眼前这一片萧条,叫人不敢相信当年就在这里,父皇和孝端皇后两人,曾度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就白灰墙上残留的诗文墨迹看来,那必定是一段羡煞神仙的美妙时光,“蝶儿不知春归否,只向黄花深处飞”,斑驳陈旧,仍在娓娓尽诉情肠。
更甚的是,在神龛前的供桌上,白衣观音大士的金身座下,端端正正供着一只小锦匣,吹去上头寸厚的落灰,打开来,我看见一个用发丝编织成的同心结,年深日久,那些已经失去光泽的发丝,依旧安稳的,沉默的,躺在正中央,如泣如诉,代替远去的故人,讲述着一个誓言,向冥冥不可知的天命,发下一个结发的约定。
欢喜是有毒的,父皇,难道您也不懂得这个道理吗?
手指触碰在纤细的发丝上,心中不由感慨,刚想放下锦盒,平地突然一阵冷风骤起,卷起了那个同心结,飘飘忽忽,不待我伸手去抓,转眼已消失在夜空中了。
我抬头望着夜空,满天莲花云无声游走,月耀稀疏清冷,一派渴睡之色。
脚下,山林葱郁松涛叠浪,于暮色中合着山风吹拂,默默无声唱和,全不顾观者心情是悲是喜,只管随风此起彼伏,悠然自得。
有禽鸟被梦惊醒,暮色之下,抖擞羽翼冲天高飞起,扯破一片莲花云团,露出银盆似的一轮月影,千山万岭,憧憧树影,陡然间只见一片清光泄地,一念之间,已胜却人间无数。
就在这一瞬之间,清明乍起一片悸动,我如醍醐灌顶一般,竟看破了。
一阵清凉的喜悦陡然间吹散了焦灼的矛盾,满心积压已久的烦躁仿佛春日下的坚冰,一点点儿,一丝丝,紧接着是一层层,一片片,势如破竹般一发破裂了开来,霎时间已是春流潺潺涌动,如摧枯拉朽一般,席卷起一应淤塞阻隔,惆怅困惑也好,彷徨煎熬也好,竟陡然间疏通开来,转眼已是等闲,我只觉胸腹间有一股勃勃豪气难以遏制,不由冲着这片夜空,扬声高喊起来……
祖母,孙儿想明白了……
祖母,欢喜是有毒的,但是我,甘愿以身试毒!
等回到她身边时,她已经醒了,果然睁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瞪着我,同时还撅着嘴,气鼓鼓的问:“一睡醒了就见不到你,大晚上的野哪儿去了!”
普天之下,难道还找得出第二个人,敢同君主这样说话吗……
我一把将她揉进怀里,又爱又恨,又怒又笑,把欢喜的毒药,拌在话里,吹在气里,逼在她的耳畔,一股脑全吐了进去:“你这个小妖精,既然给朕下了毒,就准备拿这辈子来偿吧!”
她当然听不懂,张口刚要回嘴,已被我狠狠亲了下去,还要兀自“呜呜”着,反抗不出声了……
番外六 玉淇
在额娘特意打发人叫我回家以前,我还一无所知。
面前摆着好几封烫金红笺,工工整整,写着某位某位的生辰八字。
这本是汉人的规矩,额娘偏偏信的很。
我一见是这个,扭头就走。
额娘在背后高声吼道:“小畜牲想做反啊!”
我站在院子当中,回头冲屋里答道:“我的事儿,额娘您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额娘翘脚坐在桌旁,一手托着烟袋杆儿,一面冷笑:“你倒孝顺懂事啊,可惜白长了一双人眼,额娘扒心扒肝的你不领情,净拿热脸往人家的冷屁股上贴,你不嫌寒碜,我还嫌丢人呢!”
我无奈,只能换了口气:“额娘您说的什么话,也不怕邻居听了笑话……”
关东烟的雾气又呛又辣,合着额娘有意刻薄的嗓音,穿透过门户,逼着面门直杀过来:“哼,这时候你又怕人笑话了,怎么那会子就干的出来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阵子是不是偷偷送了一只儿玉佩给芳芳啊,一只给她,一只拴在自己腰上,白天揣着夜里搂着。哼!这才离了家几天啊,小畜生真当自个儿翅膀硬了,想学鼓书词上唱的,瞒着家大人私订终身了是吧!”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嘴皮子更是利索得不行,平时在家没事儿就爱和阿玛吵架玩儿,阿玛吵不过,慢慢也就由着她了,常在她连珠炮似的一阵狂轰间歇处,拿嘴打家伙,“利个隆地东”,算是给她拉一个过门儿,
今天既然给我迎头赶上了,我也没辄,于是效法阿玛的不动如山,一个院儿里一个屋里,任由额娘一个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
没想到今天额娘骂着骂着,也不知触动了那根情肠,竟然喉咙一哑眼皮一眨,转眼间带出泪音儿来了:“你长大了,额娘也老了,打也打不动是撵也撵不上了,本该撒手闭眼,随你爱野野去了。可我也没有十个八个,这辈子只得你这么一个儿子,就指望着你这根独苗儿建功立业,給你额娘脸上添金呢,可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这么不叫人省心啊,你说说,京城里那么多高门大户,那么多俊俏姑娘,喏,这么多帖子,怎么你就偏偏喜欢上芳芳那个丫头啊你这个不孝子啊……”
还没完没了了!我也气上来了,没琢磨用辞张口就道:“芳芳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喜欢她怎么着了!您还别拿话逼我,逼急了我今晚上就拉着她私奔去,爱上哪儿上哪儿,天南海北,番邦外国,你到时候想骂都没处骂去,光剩下后悔去吧……”
也不知是被我的话激的,还是吓的,额娘突然不哭了,撩下烟袋锅坐正了身子,好言好语的招手叫我:“不扯那闲的干的了,进来,有话跟你说。”
我还瞪着眼:“干嘛啊,诓我进去好给我一烟袋锅啊……”
“你进来嘛,额娘还能吃了你不成啊,有正经话跟你讲……”
看她的神色恢复如常,不像是打算继续斗嘴了,我打鼻子里长出一声粗气,慢慢走回进屋里。
额娘果然不再提相亲的事儿,还动手收拾了桌上的红笺。打发我在对面坐了下来,自己伸手整了整衣裳,一改平日没正形的模样,满脸严肃的,对我慢慢说道:“孩子,你是额娘十月怀胎养下的,你的那点儿小心思又哪能瞒的了天瞒的了地,哪能瞒的了你额娘我啊,你不就是喜欢芳芳嘛,咱们把话好好说啊,芳芳那孩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的确是不错,模样学问都上等,可就是,和咱们不对付……咱们别把心思花在她身上了,免得到时候”她犹豫了一下,“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就奇怪了“怎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额娘既然也觉着芳芳好,那还有什么不好办的,明儿我就请人去和大伯提亲,一样拿了芳芳的八字来合,等两三年以后,孩儿在军中谋得个一官半职,风风光光的,把她娶进门来……”
“别白日做梦了,你个糊涂车子!”额娘气急败坏,终于压不住火,直接打断了我的话,“说你笨,你还真不精明,长这么大个子,这么就不长长脑子呢!你额娘老眼昏花了都瞧得出来,那个芳芳,是为咱预备的干粮吗,她学那么多本事读那么多书,是为了给你这个糊涂蛋做奶奶的吗, 她那是你姥姥家将来的一面山,迟早,迟早是要送进宫里去的!”
“……”被额娘这么一抢白,我一时也愣住了,空张着嘴,听额娘气也不喘,一股脑的往下轰道:“你怎么不想想,你姥姥家的孙儿辈都不成才,就你二伯一个人独挑大梁,等你姥爷百年归老,谁能保证一家大小今儿个似的荣华富贵呢?谢天谢地,孙儿辈里还有两个出众的孙女儿,我冷眼旁观,淳儿乖巧懂事,但毕竟心智不足难成大事,芳儿虽然小时候不怎么的,这几年大了大了,越发出挑了,再加上你玛法打小就喜欢她,进宫那是十有八九的事了。你是没瞧见啊,她大喜那一天,你二伯母给她送的什么礼,金丝鼬鼠的香囊!你当那是白给的啊,那是大内专为待选秀女准备的,只要戴上那香囊,就已是皇家的人了,芳芳那是,就等着明年春天下诏采选进宫了……”
“我不信!”额娘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心口儿上,仿佛一支又一支的利箭一般,痛得我再也坐不住了,猛一站起来带翻了桌子,“哗啦”一片,摔碎了一地瓷片。
“行,行,你能耐,你豪气,你就不信吧,你就一头扎进去吧,明年,你等着吧, 等明年,等你眼睁睁看着她进宫的时候,是男子汉的你可别哭!”额娘也火了,伸手抓过烟袋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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