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调》第65章


辞世前所说的,他也劝我不要再去插手。”
他神色有些黯下来,略带苦笑:“狄公那夜的话,我也记得。”我明白他值得是那句当年琼花之恩,想起他那夜眼中闪过的绝望,还有那句不敢忘,心没来由地刺痛着,缓缓坐直了身子看他:“我好像从没对你说过什么,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你想听吗?”他笑着看我:“洗耳恭听。”
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说。
从龙门上的那场大雪起,都是他先开口,留我惊慌失措的应对。或是更早些,从狄公拜相宴起,是他的那句诗让我无以为对,一步步走下来……我搂住他的脖颈,伏在他肩上,脸很烫很烫,似乎只有这样避开他的眼睛,我才敢说出那么多年想说的话。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你,”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可似乎还是有些发涩,“先生总提起永平郡王的大名,你的字,你的才气,还有你擅通音律,在皇姑祖母登基时的那首笛曲。一个少年能获得如此多的赞誉,我很好奇,究竟你是什么模样?可真如先生所说的一样,眉目如画,让人过目不忘?”
他似乎是在笑,我越发不好意思,可仍是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没想到,竟是在那样的地方见到你,还……还看到了那样的情景。”水波潋滟的湖边,满是春色的景象,我就这样被他紧压在胸前,捂着嘴,现在想想还真是有趣。
他语音带笑:“那夜我本也是路过,你的确太过莽撞了。”我不好意思地嗯了声:“其实,我就是一时念起,没想到能撞上这么尴尬的事。”他笑着把我从肩上拉下来,垂头看我:“永安,看着我说。”
我哑然看他,只觉得指尖都有些发烫了,低声喃喃道:“看着你,我说不出。”他低头碰了碰我的额头:“这些话我会牢记一辈子,不光是每个字,包括你的脸你的眼睛,我都要看得一清二楚。”
我窘得说不出话,今日的他太不一样,还是我从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他?脑中不禁闪过那日在酒楼中的画面,温婉的妻,娇俏的妾,不知不觉间,我们之间已经有了那么多人。
我犹豫着,终是问了出来:“你平日……也是如此和你那些妻妾说话的吗?”
他摇头,握着我的手,一双眼像是望进了心底,不留任何的余地:“她们都来得太晚,我纵有万般心思,也只能给一个人,”他凑近我的耳朵,柔声道,“吾妻,永安。”耳边的温热,他的话,融成了一片水光。
我眼前再看不清任何,脸上又是温热地,被泪染了满面。
究竟是怎么了,今天明明是该开心的。
可流的泪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止也止不住,越是想要控制,越是哽咽出了声。他似乎有些心疼地搂紧我,低声哄着,很多很多话灌入耳中,却更是催出了眼泪,到最后他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永安,你让我很挫败。”
我不解看他,他这才笑着说:“每次我试着劝你,都是徒劳无功,反而让你越哭越厉害,”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还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堂堂一个李家皇孙竟然如此惧内,岂不让人笑话。”
我脸热了下,窘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说:“我话还没说完呢。”他笑:“你是要把日后数十年的话,都放在今天说吗?”我心虚地瞪了他一眼:“你若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他很淡地嗯了声,若有所思道:“说到哪里了?那夜我抱你?”我哭笑不得:“你听还是不听?”他这才点头:“听。”我暗松口气,认真想了想:“然后是狄公拜相宴,我看到你,吓了一跳,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永平郡王。”他接口道:“如果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我想起那夜辗转反侧的猜想,不禁笑了声:“你生的那么好看,我以为你是……皇姑祖母的……”这回倒换他哭笑不得了,摇头长叹:“那时候我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你倒真敢去想。”我脸热了下,倒有了些疑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说那句话?”
他佯装不懂,柔声问:“什么话?”
我气得挣了下,想起身,他却轻易就箍住我:“我当时在想,这样个武家小县主,先是偷看皇祖母,又很大胆地随我离席,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他眼中尽是细碎的光,还带着几分调笑,我低声嘟囔着:“不过是想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罢了。”
这样的午后,这样的相处。
这么多年,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似乎从与他相识起,就看着他一路起伏到今日,屡屡深陷危机,却又都逢凶化吉。对他,我只想着‘平安’二字,习惯了不奢求,不强求……因为窗户开着,四处有些凉,我自然地往他怀里又挤了一下。
他搂紧我:“永安,现在我虽与姑姑有了些往来,皇祖母也已默认了你我的关系,只是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心结,所以绝不会轻易放你出宫。”我嗯了声:“我知道,皇姑祖母在下旨时,就说的很清楚,她不会成全你和我。不过这几个月我早就想通了,比起当初任人宰割,你已能让太平为你入宫面圣,一切都在好转,不是吗?”
他眉头似乎轻蹙了下,却在看我时,又渐渐舒展开:“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要回长安了。”我诧异看他:“回长安?”他颔首:“很快,昨日皇祖母已赐宅于长安兴庆坊,让我们先一步回长安。”我有些恍惚,长安呵,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直到他替我将一缕发捋到耳后,我才想起来问:“那我呢?”他微微一笑:“你也回去。”我心中一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真的?”他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说:“眼下太子已定,李家尚未稳拿天下前,李姓皇族都还是一家人。他们既认定你能拴住我,何不让他们彻底安了心?”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你想如何做?”
他揽住我的腰,忽然就压倒在塌上,很近地看着我眼睛。我被他吓了一跳,只能按着他的手,轻喘口气:“你怎么又……”话说到一半,竟不知如何往下说,心跳的几乎要破腔而出,他倒是不急,贴着我耳边道:“你不是想问我怎么做吗?”
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又像是隔得很远,我眼前只剩了他,仿佛听到他在低声说着醉卧温柔乡,然后,就彻底湮灭在了那双温柔的眼中,再也听不到了任何声音。
第62章 六十一 蜚语流长(1)
久视二年,正月初三,成州现佛迹。
圣上大喜过望,改元大足。
因这征兆,李成器口中的‘回长安’被拖延至三月,还没有任何动静。
我在宫中身份微妙,竟意外不受束缚,皇姑祖母越发喜//。欢和我闲话往昔,我看着她依旧娇艳的容颜,却能从那片刻黯淡中看到很多。
她终究是失去了很多。
坚持了自己想要的无上至尊,放弃的究竟有多少?
我自幼所听说的,在宫中所见的,都不过是她登上皇位后的点滴。而那之前真正的血雨腥风,却无人敢提起。就连婉儿这样的人,也不过只偶尔提起李贤罢了。
若称帝,江山与共,若落败,生死不弃。
这句话太简单,可这其间,这之后要死多少人才够?
“县主,”夏至替我合上窗,“今年真是奇了,三月天竟然又降了雪。”我看这外边越积越厚的雪,才发现自己太过悲伤感秋了:“是啊,柳树都抽绿了,竟然还下这么大的雪。”虽说是瑞雪丰年,可若是时辰不对,总觉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从窗边走回来,随手收整着杂乱的书案:“冬阳的病怎么样了?”自从李成器在燕塔见我,我便没再继续抄经,他那日实在……我低头,只觉脸有些发烫。夏至忙接过我手中的物事,替我摆回原位:“还在病着,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总不见好。”
是因为什么,其实我很清楚。
我吩咐她准备今夜伴驾的衣裳,独自去了掖庭。才绕过花舍,就见个小内侍迎面而来,我叫住他:“永安县主的宫婢,是住在哪处?”那内侍忙行礼:“此处房间多,还是让小的带路吧。”我怕遇见什么闲杂的人,反倒不好,索性点头让他先行。
跟着他七转八转的,总算到了地方,他这才行礼告退。我刚才想叩门,就听见里边有人哭骂,不禁心头一紧,立刻推门而入。
因外有大雪,屋内光线很暗,在摇曳灯火中,有个男人正立在床边,衣衫凌乱,随我入内,他显被吓了一跳,立刻目瞪口呆转头看我:“你,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掖庭?” 我正吃惊时,冬阳已从床上滚落下来,重重叩头,哽咽的说不出话。
擅闯掖庭?
我冷下脸,盯着那男人:“穿好衣裳,跪下回话。”他怔愣愣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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