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在远方》第31章


他会打我,但是他只是对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沈叔北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任遥远十岁以前还是一个连进教室去听课都不敢的小孩,三年后就能单挑一群人了。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好的?”
“他十五岁的时候,我姨妈找到学校了,当着半个学校的面抽了他一耳光,他就休学去住院了,我去看他。”
十五岁,自己在做什么?因为难得考试进了班级前十,老妈乐呵呵地亲自下厨做了自己最喜欢的蟹粉豆腐,老爸说可以买心仪已久的山地自行车,沈伯西答应一个月不揍自己,沈仲南问自己要补课费。
“后来呢?”
护士出来打断了苏筱
“病人醒了,可以进去探视,”扫了两人一眼补充道“一次只能进去一个。”
沈叔北正想说‘你先进去’,苏筱走过来给了他响亮的一耳光
“告诉他好好休息。”
转身离去,高跟鞋渐行渐远,沈叔北毫无察觉护士惊异的目光,推门进去,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躺在床上,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刚才苏筱不是没有说完 ,她不会为自己解答这个问题。
模模糊糊的前因后果如柠檬汁在心头打翻,激得沈叔北喉咙一阵铁锈味。
“对不起”他哽咽着,跪坐在任遥远的床边。
任遥远面色如金,摇了摇头,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沈叔北握住,看着苍白的手臂上刺目的划痕,终于溃不成声。
任遥远太过虚弱,精力不支早早昏睡过去,沈叔北握着他的手守了他一夜,在黑暗中用眼睛抚摸对方的轮廓,任遥远的手太凉,他总想给他捂热乎,结果是徒劳。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日本这样守着任遥远,那个时候只有惊慌,生怕自己的鲁莽害了对方。大概是因为得到了就不太珍惜,这种担心已经在潜意识中不见踪影了。
他急于把任遥远拽进自己认为正确的范围内,其实和他二十几年来所面对的遭遇没有区别吧。
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怀抱着拯救对方的想法是可笑的,任遥远的大部分人生,和自己毫无瓜葛。他喜欢的人是经过那样的童年,那样的少年,才来到他面前的。他爱上的是此时此刻的这个人,其它的他从来没有资格。
第33章 完结
任遥远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回到了小时候,他也分不清那时的孤独是快乐还是悲伤。
梦里有樱花树、紫阳花、有那张安详的脸。母亲拿了钱,让他去超市买牛奶,其实附近有便利店,但是母亲坚持要他坐地铁去很远的超市,出门时说“我走了”,母亲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逆光,他看不清楚母亲的表情,想来是如常的温柔,如果他仔细看一看应该能看见眼泪或不舍,不过那时候血缘并没有起作用。他在街上摇摇晃晃,拎着一瓶奶,隆冬季节已经没什么人,他看着嘴里吐出的白气,想着明天能不能溜出去看馆长画画。
只是那一次没有人回应他的‘我回来了’。
他似有所感,打开厨房的门,密闭的空间里一股气流扑在他的脸上,他的脑袋瞬间昏沉,母亲躺在地上,双手放在胸前,嘴角微微翘起,那是他看过的她最美的样子。他其实没有慌张过,当他发现母亲看着某一个方向就会默默饮泣时,他就感觉她已经没有什么眷念了,她不快乐,那种不快乐的气息弥漫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日益增加,活着对她来说是痛苦是折磨,是刀尖抵在心口,悬而不决还不如一死了之。
他有时也会想,母亲有没有考虑过自己,有没有想过年幼的儿子会有什么意外,答案已经不得而知。
后来怎么样已经模糊了,邻居报了警,警察确定是自杀,联系了父亲,自己被带到救助站呆了两天,母亲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他一直怀疑自己,如果自己不出生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好一点,母亲可以远走高飞,父亲的家庭也不至于鸡飞狗跳。所以当那个女人怒目切齿的谩骂时,他其实得到了某种保护,自己的存在终于有了合理的意义,赎罪,赎母亲的罪,赎自己的罪。
梦境变得模糊,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条空空荡荡的长街,漫无目的。
翌日清晨,沈叔北让医生再次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两人离开了医院。一路上都只有沉默,两人似乎都不愿提起昨夜之事。任遥远想什么他不知道,沈叔北只怕弄巧成拙。车子一路开到小区,没有人下车,正值上班时间停车场几乎没有车,空气像被压缩了一样让人产生窒息感。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同时开口。
“不是对不起。”沈叔北扳过他的身子,摇了摇头“你的所有东西,从头到尾都是你这二十多年来辛辛苦苦攒下的,好的坏的别人都无权置喙,只有你有资格判断。你从来都只用对得起你自己。”
沈叔北搂过他,摸了摸他细长的眼睑,手指穿进发丝。
“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我真的只想让你快乐一点,其实你是乞丐还是国王我都无所谓的,我说过了,我爱的这个人是任遥远,你是怎样的我都爱的。”
“我也爱你。”任遥远哽咽。
“任遥远,人是为自己活的,你觉得有价值就是有价值,谁管你都让他们滚蛋。被蒙着眼睛带进斗兽场和自己昂首挺胸的走进去,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不同。过去、现在、未来,人本来就是这么简单地组成起来的。”
“我知道,我迈不过去。”
“没关系,还有很多时间。”
沈叔北捧过他的头,有舌尖舔了舔对方的泪水,咸咸的激起某种涟漪,仿佛知道他想要什么似的,一直投其所好,大人般的狡猾,任遥远甘之若饴。热气灌进耳朵里,连着呢喃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任遥远像是跑了三千米般喘气
“好,你要一直陪着我。”
对方的手像调皮的小兽在他的身上游走,所有隐蔽的角落都被探查出来,浓厚的快感像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水,咸腻又嚣张,不停的沦陷,溺在池底,越陷越深。
直到最后一刻,和余韵的煎熬一起涌上来的是任遥远知道那个梦醒了。
任遥远没有再去上班,他捡起丢了很多年的专业,和石川馆长恢复了联系,很生疏很艰难,但是坚持大概也是一种天赋吧。
周末两人窝在床上里亲昵,任遥远红着脸从被子里爬出来拿手机,一点开就有提示。
是任荣的信息。
“我陪你去。”沈叔北立刻说道
“我自己去吧。”任遥远捏了捏他的手,微笑着看着对方紧张的样子,“有些事情总是要有一个了结。”
是的,自己总该有一个了结。
“你怎么回事?”任荣皱着眉。对于他日常保持的扮猪吃老虎的状态来说,这个语气应该是恼火到极致了,任遥远心想,“你秦伯伯打电话来说你要辞职?”
“是的。”
‘啪’,一叠照片天女散花地甩在任遥远脸上,任遥远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任荣冷笑
“是因为这个人?”
照片上赫然是沈叔北和任遥远的身影。
任遥远没有回答,他忽然觉得释然了,他那些坚持或者困惑或者迷茫在这一刻都随着这些照片这些话烟消云散,他想质问任荣这么多年到底把自己当做了什么,想问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有没有愧疚过,忽然都没有意义了,自己在这个泥坑里躺了太久,耳朵和眼睛都被封住了。他想给所有人一个交待,到头来其实只用给自己一个交待。
任遥远默不作声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任荣,他‘呼’地站起来
“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爬到别人的床上你就能当正儿八经的沈家人了?你忘记你母亲说过的话了吗?”
“她说了什么?”任遥远心平气对任荣说“您还记得吗?”
看着面前这张和自己肖似的脸,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母亲画的紫阳花的时候,母亲吃了一惊却没有生气,只是捧着他的脸,像看着一个即将消失的宝贝,眼睛擒着泪水,那时他以为自己犯下大错,现在想来母亲只是想到故人。
任荣顿了一下,尽量平复着怒火
“不要让你的母亲失望。”
“让她失望的不是您吗。”
“混账。”一个巴掌就打在任遥远的头上,任遥远的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笑容,任荣勃然大怒“这么和长辈说话,你的教养都学到哪里去了。”
“父亲,您忘了吗?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怎么会有教养。”
下一巴掌毫不犹豫地甩在脸上,任遥远的脸瞬间就有些红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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