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第251章


如果同意,今冬我带你去一趟省城,见见那位电视台的导演。这也是见世面嘛!怎样?”胡
永合问他。
尽管听起来是些云里雾里的事,但少安又不好拒绝胡永合的好意。他忘不了,在他最倒
霉的关键时刻,正是这个人为他伸出了救援之手。哪怕这纯粹是件吃亏事,他也得答应他—
—他向来是个讲义气的人!
少安只好为胡永合应承下来。说实话,他自己也被胡永合煽得心里怪热乎的。如果真的
投上点资,参加拍《三国演义》电视剧,自己的名字也就能上电视台。再说,电视剧不一定
就是赔钱生意!如果赔钱,精明人胡永合也不会白把票子扔给电视台的!
胡永合和他说定这件事后,声称还要给县委书记张有智汇报他的“计划”,就坐进那辆
大卡车的驾驶楼去了原西县城。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胡永合并不知道,张有智同志已经不是原西县县委书记了。
不久以前,黄原地委出了文件,免掉了他的县委书记职务,任命原团地委书记武惠良为
这个县的新任县委书记。据说,有智同志将被安排任原西县人大常委会主任。只是县上有些
中层领导担心,弄不好,他在人大代表上很有可能落选。
听说新任县委书记是个年轻人,过几天就来上任。被免职的有智病了,正在进行中西医
结合治疗。实际上,有智一年四季都在吃药——当然以滋补药为主。
几年来,原西县各方面的工作一直在全区处于最落后的状态。说实话,责任很大程度上
在于县委书记张有智没有一点开拓精神。岂止是没有开拓精神,他连最起码的负责精神也没
有!工作应应付付,整天把大夫叫到办公室或家里为他看“病”。
县长周文龙倒跌跤马趴地扑着抓工作。但因他在文革极“左”时期犯过错误,思想包袱
很沉重,整党几乎过不了关。在张有智等人的坚持下,还是给他定了个“犯有一般错误”。
“一般错误”也是错误,因此小伙子不太敢放开手脚工作。周文龙这几年一直在乡下跑,倒
很有些设想,但有智不支持他。常务副县长马国雄又只爱搞些花花哨哨的出风头事,也给他
撑不上劲。
在这种状况下,原西县的工作怎么可能搞上去呢?有些乡镇出了点成绩,主要是那里的
干部比较扛硬,和县上几乎没什么相干。
原西的落后状况有目共睹。中纪委党委高老去年又回了一次家乡,痛心地哀叹:三中全
会以来这么多年,原西县大部分老百姓连一孔新窑洞也没建起来!
如果黄原干部对前任地委书记田福军有意见的话,主要是不满他对张有智的姑息态度。
应该指出,田福军在这个问题上是有错误的。他明明知道张有智早不宜担当原西县的县
委书记,就因为过去个人关系要好而抹不开情面,直到自己调离了黄原,还没有把张有智调
换下来,结果使原西县蒙受了重大损失。毫无疑问,尽管田福军在黄原地区普遍受到称赞,
但他过去在原西县的威信,由于张有智的问题处理不妥而大大降低了。
我们无意对田福军求全。只是我们从中再一次看到,作为一个重要领导干部,由于自己
的弱点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个人失去威信算得了什么!严重的是,成千上万的人要为他个
人的过失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客气地说,田福军这样做对不起他深情热爱的原西人民。他的错误是不能原谅的……
福军调进省城后,黄原新任地委书记呼正文一上任,第一个重大的人事变动就是改换原西县
委书记。正文过去长时间当过地委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他很熟悉全区的干部情况。客观地
说,个人能力田福军要胜过呼正文;但在用人方面,正文比田福军水平高。
呼正文一上任就撤换张有智不是和福军唱对台戏。实际上,他和福军、有智的个人关系
都不错。但不能因个人的关系就把一个县交给亲朋好友去糟践嘛!连自己的父亲和儿子也没
这种权利!作为多年搞组织工作的正文,他最反感和痛心现在某些高级干部千方百计利用权
力安插自己的亲信和子女当官。这是一切社会风气不正的总根源。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我
们自己胡作非为,还在喋喋不休地谈论纠正不正之风,谁都会知道这是庄严的谎话……张有
智的下台和新县委书记的任命,在原西县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无论干部还是群众,都由衷地
欢迎县委“改朝换代”。
下台的有智同志这次是真的生了病——不幸的是,这病又是药吃出来的。
张有智今年五十四岁。
五十岁左右是人生一个极其重要的时期。俗话说,岁数不饶人,一到这个年龄,人都有
一种衰老的感觉,随之生理上也会产生一些重大变化;生理上的变化又会影响心理上的变
化。因此,人们通常把这一时期称作男人的“更年期”。我们常常在生活中可以感觉到,并
不是进入“更年期”的男人就一定要“变态”。相反,一些进入老年期,却由原来的不可爱
变为可爱了。这是一个对自己一生的总结期。人往往到此时才心平气静地回顾自己已经走过
的生命历程,洞若观火地审视自己半个世纪生活中的那些失误和不当;同时更广阔和透彻地
认识了人生的意义——即所谓“知天命”。因此,这样的人就能在这样的时期极好地调整自
己,用更宽容、善良、豁达和优雅的态度对待生活。甚至一个恶人,到此年龄真正总结了他
的人生,也可能一改前非,而生出对人和世界的慈爱之心。五十岁六十岁实际上是一个人重
新开始生活的另一个起点。
但也有些人一到这个年龄,却变得不可爱了,甚至叫周围的人感到越来越讨厌。这些人
到此年龄,便觉得自己的一生已“大势已去”。想过去,尽是遗撼;望未来,满目黄昏,夕
阳西下。因此,他们一方面悲观厌世,做出看透了一切、一切都没意思的超然于世的姿态;
另一方面又怀着阴暗的心理妒嫉一切年轻的生命——年轻的人,年轻的生活,年轻的世界,
甚至刚出土的青草和枝头上初成的蓓蕾都在妒嫉之例。他们整日被死亡的恐惧折磨着,心里
极度的扭曲,在超然于世的外表下又掩盖着贪婪地攫取一切的欲望,想发财,想升官,想女
人青睐;即是没有这些安慰自己空荡荡的灵魂,最少也应该得到人们哪怕是虚假的抬举!当
看到人们开始讨厌自己的时候,又生硬地要求别人原谅他进入了“更年期”;因为医学上要
求男人们要体谅进入“更年期”的妇女……并不是所有进入“知天命”年龄的男人,都具有
以上所说的那些状态。实际上,大多数人即是到了这个年龄,仍然一如既往照常工作和生活
着。
张有智的问题倒不全是因他进入了“更年期”。其实,这个人老早就开始变了;变得满
腹牢骚,一腔怨气;不谋工作,只谋仕途。而一旦升迁无望,干脆无所用心,在现有的位子
上养尊处优,能享受就好好享受!
他一天首先关心自己的两顿饭,菜要八个,酒要“名优”。有些干部知道他爱“喝两
口”,就投其所好,常设家宴款待;有智场场不推,谁请都到,吃喝得天昏地暗,对“美
食”之嗜好,大有路易十四之古风!
县上只一辆“上海”小车最好,当然成了他的专车。即是到城内某干部家赴宴,他也要
坐这辆车去——倒不是怕累,而是要显个派头。要办事的人,只要找到那辆车,也就找到了
张有智。
实际上他最化费精力保养自己的身体。不是通过锻炼的方式,而主要是吃滋补药品。人
们经常看见他那辆黑色“上海”牌小轿车停在名中医顾健翎老先生的门口。
前不久,顾老先生到省里去开政协会——他是省政协委员。就在顾老走后的几天里,张
有智感到自己四肢无力,甚至腔内象是被挖空似的都没劲把气吸进去了。
他慌了。顾先生不在,他赶忙让司机把先生的一个“门生”接到自己家里,为他号诊看
病。
顾先生的门生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大夫,刚从省中医学院毕业。因为他是大学毕业生,
尽管人年轻,但张有智还是把他叫来了——他相信学问大,医术也自然高明。这位年轻大夫
是本县人。第一次为原西县的“一号人物”看病,不免有点受宠若惊。
诊断为“气虚”。
可想而知,虚症要补,因此人参、鹿茸,枸杞、黄芪、蛤蚧全用上了。
接连几逼补药下肚,张有智感到“气虚”稍有好转。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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